; 我忍不住追问,但犀川先生没有回答。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沿着海岸的一三四号线公路前进。途中经过义大利餐厅时,一股大蒜香味扑鼻而来,让我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餐。
我忍着饥饿,跟着犀川先生在转角转弯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把我吓一跳。不小心超前一步的我回头,看到他的手直指前方。
「……那里有间旅馆,您有看到吗?」
我顺着犀川先生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个写着「船宿大桥」的招牌正在发光。即使距离有些远,还是看得出旅馆外观破旧,显然年代久远。腰越是有海水浴场和渔港的城镇,供钓客住宿的船宿随处可见,那应该是其中之一。然而,我还是看不出犀川先生跟船宿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即使觉得错愕还是点了头,接下来这番话则让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重吾先生就在那里。」
「……」
犀川先生既然说他跟父亲一直没见面,又为何会知道呢?可是回头一想,犀川先生不是人,本来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之前问他父亲现在住哪里、在做什么,他都没回答,不过我想在父亲失踪后,他应该有透过超自然的力量,掌握父亲的行踪和动向。
之前他明明都不告诉我,问他也不肯回答,现在却突然主动告知父亲的所在地……难道是因为我吐露内心话的关系?我心情复杂地凝视犀川先生,他一脸平静地催促:
「我不知道重吾先生会怎么回答,您就去问问他吧?」
我并非不怕跟父亲面对面说话,只是一想起前几天父亲的样子,我还是用力点头,而且,我也有种现在不问会后悔的感觉。见我点头,犀川先生再次迈开步伐。
我们很快就走到旅馆前,犀川先生说他要在外面等。
「……我明白了。」
以前犀川先生跟父亲的确处不好,但我觉得犀川先生并非不想见父亲,而是顾虑到父亲的感受才选择不见面。我独自走到旅馆的玄关入口前,隔着透明玻璃窥探屋内的情形。
这栋钢筋水泥建筑感觉上是建于昭和年间,带点怀旧风情。从窗明几净的环境来看,在海水浴场开放及暑假旺季期间,想必是门庭若市。我透过玻璃看到小巧的前厅,里面空无一人,一套茶色皮沙发摆在窗边。
我推开得手动开关的玻璃门,通知客人到来的「叮咚」声立刻响起。因为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我只好走到写着「服务台」的柜台前,往里面喊道:「不好意思。」
没多久,有个女性声音回答:「来了~」我等了一会儿,一个看似五十多岁的女士终于现身,用错愕的表情说:「抱歉,这个时段不能入住喔。」
「不,我不是要住宿……我是要来见……住在这里的人……」
我不知该不该说「父亲」,犹豫之下用了「人」一词。这让我深刻体认到彼此已分离十七年的事实。我怀着这份感慨,说出父亲的名字。
「他名叫凑重吾。」
「……我查查看……喔,是二○三号房的客人啊。要我叫他吗?」
她翻了翻类似住宿登记簿的册子后问我,我回答:「麻烦了。」我相信犀川先生的话,但得知父亲真的在这里时,仍不免感到吃惊。那位女士拿起手边的电话听筒,按下号码。
「……你好,这里是柜台。有访客想要见你……」
她跟接了电话的父亲讲到一半,才想起还没问我的名字,就用眼神询问,但在我报上名之前,她又以手势制止。
「……好,我知道了。」
那位女士简短说完,放下话筒,用冷淡的口吻说:「他说会下来。」我还没报上名字就得到许可,看来是不需要名字了。是父亲已经知道来访的人是我吗?还是他跟别人约好,只是单纯搞错呢?
不管怎样,一想到父亲将要现身,我的心跳就慢慢加速。我往四周张望,想知道父亲会从哪里出现,柜台的女士见状,不禁露出怀疑的表情。我不想被她当成怪人,便离开柜台走向一旁的沙发。
不过,我还来不及坐下,父亲就已经出现在柜台旁的楼梯上。
「柚琉。」
「……」
父亲叫了我的名字,表情不见一丝惊讶,看来他果然知道访客是我。可是,父亲并没有说他住在这里,若不是犀川先生主动告知,我不可能来拜访他。
而且,比起父亲的态度,他的外表更让我心生动摇。母亲忌日当晚,我在家门前跟他重逢,被他超乎想像的衰老模样吓了一跳,才感觉到这十七年的岁月有多漫长。这次在明亮的灯光下,我更清楚体认到他的苍老。
父亲应该是六十五岁,模样却比实际年龄老上起码十岁,就算说是八十岁也不为过。他本来就有少年白,在失踪当时头发就已变白,不过皮肤和体格仍保有四十多岁的水准。
最近有很多人年过六十五岁还在工作,六十多岁便以老人自居的人反倒稀奇。即使衰老程度有年龄上的差异,外表会如此苍老的人应该也不多吧。我想到这里,脑中浮现我过去的所做所为。父亲会衰老到如此地步是因为……
我茫然看着父亲,父亲则苦笑以对,请我在沙发上坐下。等他走过一时无法动弹的我面前,自己先坐下后,我也用僵硬的动作在他对面坐下。
「那个呢?有一起来吗……?」
父亲这么问我,我便点头回应。他口中的「那个」是指犀川先生。父亲从没叫过犀川先生名字,一律以「那个」称之。祖父还在世时,我听他提过父亲之所以这么称呼的原因。
据祖父表示,「犀川」是他替前来监视我的这个死神所取的名字,以前监视曾祖母的那个死神没有名字,大家都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