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洼野说戴眼镜、白头发的男人……虽然都是父亲的特徵没错,但这样的人其实很多。你会这么想的理由是……」
「我想柚琉先生应该不记得了,不过那家医院我们以前曾去过。」
「……」
我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不禁哑口无言。犀川先生说我「应该不记得了」……代表我以前曾去过,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不敢置信,无力地摇摇头,犀川先生瞄了我一眼说:
「以前的建筑物比现在老旧。我记得那是在柚琉先生……大概九或十岁时整建的。」
「那么……」
我们去做什么……就算不问也知道答案,绝对不是去探病。祖父去世后,父亲要我担任延命的施术者,还说那是我的使命。我就在父亲的命令下,跟犀川先生一起多次造访医院。
没想到那些医院里的其中一间就是这间医院。我实在难以相信,有些错愕。不过,我记得在搭便车时,犀川先生一听到目的地是真鹤,的确表现出一副很在意的样子。他应该是……因为听到真鹤这个地名,开始觉得有这个可能吧。
到了医院后,怀疑就变成确信。不,应该是从洼野口中得知对方跟父亲的特徵雷同后,他才真正确定的吧?
「……父亲人在真鹤……」
他也许正在这地方的某个角落。
父亲失踪已将近十七年,就算向警察报案请求协寻,也是杳无音讯,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得知他的消息。真鹤跟我们家虽有一段距离,但都在同一个县内,实在称不上远。换个角度来看,要说近在咫尺也是可以。
根据犀川先生的记忆,我以前也到过那家医院,帮某个我已经不记得的人延长寿命。如果父亲人在真鹤,应该是他跟这地方有什么渊源吧?我一方面对父亲可能住在这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父亲「还活著」的事实也在我心里激起阵阵涟漪。
「……」
我内心深处一直认为父亲死了,毕竟他曾强迫我把他的寿命移转到「客人」身上。虽然他告诉我这么做是为了帮助「客人」,但他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完全不知道父亲是基于什么想法才会采取那种行动,无法违抗以「这是你的使命」谆谆教诲我的父亲,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削减他的寿命。父亲如果还活著,今年就六十五岁了。年过六十岁后,死于老化的人自然会变多;一直把自己的寿命分给「客人」的父亲,应该会更早去世才对……
我很想当作他已经死了,这就是我真正的心声。父亲是在我高二时失踪的,虽然顿失依靠带来许多麻烦,但我还是跟和花、犀川先生一路走过来。即使我目前的状况不太能让我挺起胸膛自夸,但至少生活得很平静安稳。
会欢笑、会开心,有时也会生气,烦恼很多,却不用为小事害怕或操心。要是现在父亲回来的话……
「柚琉先生。」
「……唔……」
脑中正冒出不好的想像时,突然传来犀川先生的声音,让我不禁倒抽一口气。我睁大眼睛看向犀川先生,发现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虽然我有种自己被冷不防偷袭的感觉,不过他应该是已经叫了我好几次。我有些不好意思,缓缓摇头。
「……抱歉。」
我为自己让他担心而道歉,问他要不要喝些什么,但还没等到犀川先生回答,就先从长椅上起身,拿出钱包走向车站外的自动贩卖机。由于光线昏暗,自动贩卖机发出的光芒显得很刺眼。
我眯著眼睛,在数种咖啡中选择无糖的口味,投入零钱、按下按钮。犀川先生来到我背后,我问他要什么,他就说要有糖的咖啡。
我每次都喝无糖咖啡,不太懂哪种比较好,就随便买了一罐递给犀川先生。
「谢谢你……柚琉先生。」
听到犀川先生叫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嗯」。他凝视著我,看似有话想说,结果还是没说出口。犀川先生虽然有问必答(即使也有不能回答的时候),却很少自己主动开口。他应该是想安慰我吧。我微微咧起嘴,苦笑以对。
「……雨下不停呢。」
「……是啊。」
我站在屋檐下,边望著不断落下的雨,边拉开咖啡拉环,充分感受咖啡的冰冷苦涩流过喉咙。父亲把我的事告诉洼野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帮助后悔自责的洼野吗?
我想当作……父亲是真心想帮助他。
跟父亲一起接待的最后一位「客人」,是年约六十好几的老妇人。她打扮得贵气十足,一进到和室就低头行礼,从黑色皮包拿出包著袱纱(注20:一种用绢布做成的正方形包巾,通常用来包在放有礼金或奠仪的信封外,做为保护和表示礼貌。)的方形物体放在矮桌上,里面包的应该是钞票。她把东西放好后,说出自己的请求。
「这是一点心意……能不能请你们救救我儿子?如果成功,我会支付更多。」
父亲跟老妇人隔著矮桌相对。待在父亲后方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想必是有些尴尬,因为父亲从不向「客人」收取金钱之类的报酬。如果他的目的在于钱,我的心情应该又会不一样吧。
「这我不能收。」
「那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可以请您告诉我令郎的状况吗?」
老妇人听了微皱眉头,一脸困惑地说起儿子的事。她儿子年近四十,已知罹患了很难治好的病。虽然请了优秀的医生,也跑过很多医院,却没有医生能救他。她为此感到困扰,还表示儿子一定要活久一点才行。
「感到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