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有所反应呢?我始终想不出答案,只能一直听著引擎声和大到跟引擎声不相上下的雨声。后来,有人终于受不了大家都一声不吭,率先打破沉默,那就是负责驾驶的健太。
「那、那个,你真的不用那么沮丧啦……没人认为是裕贵的错……有错的应该是那辆从对面撞来的车吧?」
「……嗯。」
听到健太努力安慰自己,洼野小声回应。洼野应该没把他拜托我的事告诉健太。就连是从谁那里得到延命的情报,他也为了遵守跟对方的约定而只字不提。
因此,虽然不想说出让健太产生无谓怀疑的话,但我还是想在抵达医院前问个清楚,就装得若无其事地插入两人的对话。
「……你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吗?」
「不,我是在家里帮忙……我们家是做渔产加工的。」
「洼野先生呢?」
「……我高中休学后……到处游手好闲……后来社长收留了我……」
「那里是做装潢的,叫浦上工务店。做工实在,是很有口碑的店。」
健太看到洼野一脸难受地低著头,赶紧帮忙答腔。洼野不但说过社长很照顾他,是他最重要的人,就连刚才那句「收留我」,也能让我感受到他的感谢之情。对洼野而言,这位社长应该是他的大恩人吧。
即使并非故意,让恩人的生命陷入危险,还是为洼野带来难以想像的痛苦。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把自己的命……
当总是反覆出现的犹豫又浮现我脑海之际,洼野再次开口说:
「……我……总是给社长添麻烦……没有什么专长……被人说是薪水小偷……曾经好几次想辞职……可是社长叫我再努力个十年……不让我辞职……即使很忙,他还是每天早上来我家接我……拉著我一起工作……到今年第五年……我才好不容易获得大家的肯定……还在庆幸自己当时没辞职……这一切都是托社长的福……」
洼野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而听不太清楚。他的哭声虽然被雨声和引擎声盖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陷入一片沉默。
为了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而来的「客人」,每个人无不怀著深切的苦痛。虽然我不只一次告诉自己,回应他们就是我的责任,但仍无法抹消内心的迷惘。万一发生什么憾事……光如此想像,就让我的心陷入绝望。
所以,我总会祈祷对方能打消念头。可是,每当我看到他们像这样饱受折磨,就忍不住想让他们至少能得到短暂的希望。
因此,我选择摀住耳朵,不去倾听内心质疑这只是优越感作祟的声音;选择闭上眼睛,不去面对可能夺走对方一切的恐惧……
好让自己不去想像,那个被后悔折磨的自己。
社长住的医院比我想像得要小,不过建筑物满新的。据健太表示,这家医院被选为区域医院,才刚重新整建完毕。话说回来,津守工作的医院是在大都市横滨,我以他的工作地点当标准,本来就不对。
等车子在有屋顶的地方停下后,我们三人向健太说了声「多谢帮忙」,然后走进医院。当我正要再次向洼野确认他的意愿时……
「裕贵!你去哪里了!」
从走廊上传来呼唤洼野的声音。有个跟我年龄相仿、体格强壮的短发男人跑过来,看似洼野职场上的前辈。洼野连忙向他道歉。
「我打你手机,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咦……真奇怪……」
「别管这个了,你快来!社长恢复意识……说有话要跟你说。」
「咦?」
男人虽然用粗暴的口气下令,欣喜之情却写在脸上。接到社长恢复意识的消息,让洼野一扫刚才的悲壮神情,瞪大眼睛提高嗓门问:「真的吗?」男人只是催洼野快一点,就沿著跑来时的走廊折返。
「抱歉,凑先生……」
洼野对我和犀川先生深深一鞠躬后,赶紧追在那名男人身后,我跟犀川先生则是快步跟在他们后面。男人延著走廊尽头的楼梯爬上三楼,经过护士站前方,来到看似集中管理重症病患的区域。
男人和洼野走进隔著一道门的房内,非亲非故的我们则坐在走廊上的长椅等待。我跟犀川先生并肩坐著,喃喃说一句「太好了」,犀川先生则默默点头,一语不发。
虽然不能对恢复意识这件事太过乐观,但至少看到一丝希望的光芒。能跟一直陷入昏迷的社长说上话,想必洼野一定也很高兴。
要是洼野能改变想法就好了。我握紧双手,在心中祈祷。只要「客人」真心希望,我就不能拒绝他们的请求,这是我加自己身上的责任。但若是可以,我其实什么都不想做。
在移转寿命时,我总是跟恐惧搏斗,深怕自己夺走对方的性命。就算对方答应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接受,应该也没有人能真正做好死亡的觉悟。万一……为了帮助某人,而让另一个人死掉,那该怎么办?我绝对没有杀人的意图,却明知道对方可能会死,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应该叫做「未必故意」吧?
当年我年纪还小,没发觉自己天生具有这个能力,却在第一次使用时就夺走重要之人的性命。母亲最后呼唤我名字时的声音和表情,直到现在还残留在脑中,挥之不去。
母亲知道我做了什么吗?知道自己的性命是被儿子夺走的吗?
「……」
平常不想去思考的残酷现实,现在又回想起来,著实令人厌恶。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改变一下姿势,背靠著墙,双手环抱在胸前,闭上眼睛。拜托……请让洼野重要的社长能靠著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除了祈祷以外无能为力,满脑子只想著这件事,等待洼野从门的另一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