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更困扰……」
「柚琉先生没有错。」
听犀川先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彷佛得到救赎,便露出微笑,然后回头眺望黑暗的夜路,把憋在腹部底层的气全都呼出来。
「接下来……就看鱼谷小姐怎么决定。」
如果她能打消念头就好了……我还是把这句真心话吞回去,对犀川先生说该回家了。鱼谷小姐从公车里注视我的那双眼,依旧历历在目、挥之不去。鱼谷小姐一定还没死心。这沉重的预感,让我脑中逐渐被灰色的忧郁所掩埋。
这股原本只是隐约感知的力量,是在祖父去世后……我八岁那年,第一次清楚意识到并付诸实行。父亲跟不让我使用力量的祖父不同,总是对我谆谆教诲,说我既然带著特别的力量诞生在凑家,使用它就是我的义务。
「听好了,柚琉,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事喔。你应该要感到骄傲才对,因为你是个特别的孩子。」
父亲这么说时,声音虽然听似温柔、真挚,我却发现他的眼眸深处饱含憎恶。即使父亲努力保持理性,仍无法完全掩饰自己不时暴露出来的阴暗面。
我曾向祖父坦白说自己觉得父亲很可怕。我感觉得出表面上态度稳重、笑容可掬的父亲,其实对我抱著嫉妒和羡慕等负面情感。祖父听完后,一脸困扰地叹了口气,把父亲为何变成那样的理由告诉我。
这股特别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以隔代遗传的方式显现,所以,父亲一直以为自己既然是拥有特别力量的曾祖母之孙,力量必定会显现在自己身上。事实上,父亲从小就是听著曾祖母那句「特别的力量一定会传给你」一路长大的。
但实际上,力量却跳过父亲,显现在我身上,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形式。
「这是拥有特别力量的你所背负的使命,因此,你必须回应『客人』的愿望才行。」
父亲总是反覆这么说。然后有一天,他带我到某间大医院,要我把他的寿命转移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那个老人是不是「客人」、跟父亲之间有何关联,我至今仍不得而知,只记得当时我哭著拒绝父亲,说自己没办法转移他的寿命。可是,父亲仍不肯善罢甘休,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无力违抗,只好照他说的那样做。
在那之后,每次只要有「客人」来家里,父亲都会要求我转移他的寿命。我非常明白自己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所以非常痛苦。不过,我还是无法违抗父亲,因为我认为父亲之所以变得不对劲,都是我害的。
我就这样遵照父亲所言,将他的寿命一点一点地转移出去。我克制内心的恐惧,勉强遵从父亲的话,一直到了十四岁,父亲似乎领悟到自己已到极限,就对我说不用再那么做。那时,我虽然松了好大一口气,但父亲之后变得足不出户,加速崩坏。
当我高二时,有天从学校回家发现父亲不见了。他只对犀川先生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此消失踪影。我虽然跟和花一样担心,却也为了不用再面对父亲而感到安心,因为我很怕他又做出要我转移寿命的要求。
一直做这种事,总有一天我会夺走父亲的生命。
如同母亲那时一样。
和花唤著「哥」的声音,让我有如大梦初醒。一回过头,便见到刚洗好澡的和花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我。思考鱼谷小姐的事情时,我不禁回忆起往事,结果就这样一直呆坐在佛堂前。和花问我怎么了,我摇头说没事。
我正要起身离开,和花却跑来我身旁坐下。我于是调整坐姿,跟和花一起看向佛堂上的照片。
「你在看妈的照片吗?」
「不……我只是在想这佛堂变旧了……」
事实上正如和花所言,我是在看摆在佛堂上的母亲遗照没错,但我不能承认,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和花歪著头说。「会旧也是当然的啦。因为是从爷爷那时……或是更早以前就有了吧?」
「应该是。」
佛堂上也有摆放尚未出现照片时代的祖先牌位。多亏犀川先生经常打扫,所以一尘不染,要是只有我跟和花两个人的话,也许会脏到让我们遭受祖先降下的惩罚吧。和花从放在牌位前的照片中拿出母亲的遗照,看得很认真。
母亲生下和花就去世了,所以和花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遗照上的母亲跟和花长得很像,我每次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连我都觉得自己跟这张照片很像,你觉得呢?」
「……的确很像。」
我将遗照和旁边的和花做了比较后同意,和花却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不是知道妈妈实际的样子吗?哥哥记忆中的妈妈,是这个样子吗?」
看到她指著自己的脸这么问,我答不出来。当时我才五岁,不可能会记得吧──明明只要这样回答就好,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毕竟,」和花又继续说。「妈妈去世时是二十八岁,跟现在的我同年啊。」
「……」
「所以我想说,哥记忆中的妈妈,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和花到今年就跟去世时的母亲同岁数了。当我发觉这件事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发现当年的母亲其实比我印象中还要年轻时,我的胸口充满苦涩,彷佛堵塞住了。
柚琉──母亲最后喊我名字的声音,至今仍残留在耳际,不时会再次响起。我凝视著和花手上的照片,小声地回了句「是啊」,和花则是「嗯……」了一声,听起来像在叹气。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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