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旁人如何提醒或是斥责,他一概没有改进的意思。
他没有特别叛逆,或是得寸进尺变得夜郎自大,反而称得上是个宽宏大量、体贴又心胸开阔的青年,只是他也有异常顽固的一面。大人们说的话除非他认为有道理,否则一律不加以理会,对于世家习俗或是族里的共识也不愿意了解。
他的个性说得好听点是胸无城府,简单来说就是不会看周围的脸色行动。因为个性的缘故,只要他认为没有必要遵守,自古流传下来的传统他也能平心静气地打破,或是针对仪式与礼仪接连提出崭新形式的建议。长者们每一次都气得火冒三丈,但他完全不觉得愧疚──甚至摆出不晓得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的态度,持续做出异想天开的行为。他只是认为自己的作法比较「自然」,所以做出这些事情罢了。
不过就算是他这样的个性,也不得不接下土御门家继任当家的位子。
老实说,这件事让他觉得很烦,但是他喜欢咒术,又没有其他方面的才能。接下这个位子之后说不定可以愉快胜任──他隐约有这样的念头。只是看在小翳和其他家人眼里,夜光这样的想法实在缺乏「下一任当家的自觉」。
「上个月你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我出去一下』,结果一去十天都没回家……回家后又整天窝在书房和仓库里面。」
「没这回事,我前天和村里的人下了将棋。」
「这样更糟!你不是一天到晚在玩吗?」
「这么说太过分了,我也很认真在学习咒术。」
「咒术对哥哥你来说就像玩耍一样吧?」
小翳气呼呼地指出这一点后,夜光像是让人一语道破,唔唔唔地咬着筷子。
这时,飞车丸暂且放下筷子,一只手抵在地上,把身体转向小翳。
她的神情严肃──看上去非常正经。
「小翳小姐,您说得没错,夜光大人或许真的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欸欸,飞车丸。」
「可是对夜光大人而言,这些全部都可以成为咒术的基础。不管用餐还是下棋,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头脑里面都在思考与咒术有关的事情。夜光大人可以说是『被咒术附身』,身为阴阳道宗家土御门家当家,敢问是否还有比这更难能可贵的资质?」
飞车丸出生在土御门分家,并且依从分家『家规』,自小成为侍奉夜光的式神。在飞车丸心中,夜光不只是土御门当家,更是自己的「主人」。
话虽如此,「飞车姐姐你太宠哥哥了。」小翳半眯起眼睛瞪着飞车丸。
飞车丸对夜光的忠诚度远远超过『家规』的范围,她对夜光的态度不只忠诚,简直接近信仰的程度,这种事在这个家里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毕竟只要一遇上与主人有关的事情,平时沉着冷静的她马上会变得像个固执的小孩子。
「哥哥的才能优异这种事情,包括我在内,族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所以我更希望哥哥可以成为一位伟大的当家,不只精通咒术,也要成为历史悠久的名门当家!只要哥哥愿意成为『谨言慎行』的当家,土御门家复兴也就不难了。」
「都这种时候了,也用不着复兴了吧……」
「不行!难得哥哥这么优秀,为什么就是没有强烈的上进心呢?」
「夜、夜光大人对咒术有相当强烈的上进心,不论是否用来复兴家族,丝毫不影响他优异的才……」
「那样只是浪费了他的才能!飞车姐姐,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尽管身为式神,也不能凡事都对哥哥言听计从。尤其为了主人的前途,特地呈上逆耳忠言才算是真正的忠诚。」
「您、您说得是……」
「──啊,这么说来还有另一个忠心的式神怎么了?说到劝谏的话,阿角比飞车姐姐更直言不讳呢。」
「没、没这回……事……吧……」飞车丸反驳得支支吾吾。「他啊。」一旁的夜光应道。「他在宅邸里休息,之前带着他出门,后来他的身体就不太舒服。」
「这样啊。」
「他实在太勉强自己,或许最好别再拜托他那么多事情。」
「怎么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可是哥哥你的式神啊!」小翳又吊起了柳眉。「再说哥哥你沉迷在咒术里面,有时候容易轻忽了情。这样真的有办法成为真正的阴阳师吗?你忘记了吗,哥哥?父母平时常训诫我们,阴阳师必须判读天地五气与人类的灵气,使其协调──」
妹妹滔滔不绝地高声说教,哥哥听着厌烦地板起脸孔。夜光缩着脖子,用餐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飞车丸把尾巴缩成一圈,接受小翳的训斥。
在场三个人里面,小翳的年纪最轻,不过在现在的土御门家,这样的情景并不罕见。双亲过世,祖父母年事已高,因此只有由最有活力的小翳负责向两人说教。夜光行事随心所欲,飞车丸又凡事顺着夜光,实在让她不愁找不到事情可骂。
到头来,等到午餐冷掉了,小翳还在继续说教。
之后三人急忙用完午餐,总算能稍微休息一下。
「真受不了,这下再过一会儿不是又要吃晚餐了吗?」
夜光看着二楼照进阳光的窗户忍不住发起牢骚,不过一注意到妹妹疑似要开口说话,他连忙说:「没事。」露出了苦笑。
小翳露出怀疑的眼神看着哥哥,不过她接着清了清喉咙,端正起姿势。
「……所以呢?哥哥你现在又在沉迷什么东西了?」
这个问题半是出自单纯的兴趣,半是出自义务。不过听见妹妹这么询问,哥哥顿时整张脸开朗了起来,语气里听得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