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桥等人当然早就调查过春虎的护法式,况且即使隐瞒她的存在,她也不可能成为打破现状的王牌。再者,事已至此,早已非「战力」可以解决的问题。
不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空才会不惜违抗命令现身。她明知这么做会使敌人提高警戒,依然为了劝谏春虎现出实体。
她始终低垂著头。
「春春、春虎大人,恕在下斗胆直言,切勿轻信这些人等。此事明若观火,请慎重考虑,不,还请重新考虑。」
式神这番始料未及的进言听得春虎一时窘迫,但空只是一心低头向主人进言。
「……空。」春虎苦涩地扭曲嘴角,半是自暴自弃地说:「你说得没错,这些家伙确实不值得信任,他们当然也看出了我不是完全相信他们吧。我知道,不过现在没有其他方法。这时候不能感情用事,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春虎第一次对顽强不屈又忠实的式神大为恼怒。
她瞭解春虎要自己待命的意图,所以从头到尾在一旁静观事情经过,春虎以为她肯定明白自己的用心。但是,「不。」空坚持不肯退让,嗓音里充满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念。
「恕恕、恕在下直言,春、春虎大人并不明白。平时您毋须思考便清楚明白的事实,此时却是难以洞悉。『不值得相信』指的并非可因走投无路选择妥协,千万勿为利而蒙蔽心智,轻易屈从。」
「空,别说了,闭嘴──」
「不,请请、请听在下一言,春虎大人。从这等人周围情形看来岂非一目瞭然,他们至今对身旁的人、对跟随自己一同奋战之人做过什么事。请您深思,他们的『同志』脸上可曾浮现幸福的笑容?」
然后──
空倏地抬头。
湛蓝的眼瞳美如琉璃,如苍穹深邃的双眸笔直贯穿了春虎。
「春虎大人,如今您要迈向的未来,将会使您脸上失去笑容,即使夏目大人复活,她也绝不会展露笑颜。请您仔细回想,春虎大人。夏目大人是带著笑容死去,您打算玷污她当时的笑容吗?」
「你这家伙……!?」
春虎怒不可遏,怒火瞬间沸腾,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气愤。相较之下,空直视著春虎,清澈的眼眸不见一点阴影。
他忽然忆起,自己儿时见过与这相似的眼瞳,如位于险峻高山顶峰,仅映照出天空与宇宙的湖面,蕴藏著春虎未知的坚强严峻。
「不然你说还能怎么办!」春虎高声怒吼。「难道就这么让她笑著死去吗?别开玩笑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让夏目复活!」
他拚命地叫喊,简直就快怒气冲天,不过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春虎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因为知道空的这番劝戒有理,除了咆哮怒吼也别无他法。
空的回覆斩钉截铁,有如以名匠铸造的全新日本刀将错综复杂的绳结一刀两断。
「既然如此,春虎大人,此事不该交托他人,应由春虎大人亲自完成。」
春虎的怒火瞬间冻结。
空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
「土御门夜光为『灵魂咒术的权威』,而春虎大人正是土御门夜光转世,且现今的『泰山府君祭』便是由土御门夜光完成。若春虎大人为土御门夜光,实无道理无法执行『泰山府君祭』。」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我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知识和才能也没有改变,怎、怎么可能执行『泰山府君祭』──」
「春虎大人,请别说这种丧气话,您不是夸下了豪语,无论以何种方法都要让夏目大人复活吗?」
「──」
春虎无言以对。
对著脆弱、痛苦的主人,护法毫不留情面。
「春虎大人,若是您由衷希望补偿夏目大人,责任应由您亲自负起,交托他人实非智举,何况藉由恶人之手更是万万不可。即使重返人世,想必夏目大人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补偿。」
「然而……」空继续说。她的嗓音沉稳,解释得简单明瞭,却如一阵暴风激烈地袭卷过春虎的内心,强烈、粗暴而且豪迈。
「然而……春虎大人,如您能亲自负起责任,唤回夏目大人……无论结果如何,夏目大人自会欣然接受,再度在您面前展露笑容。」
「…………」
春虎再也说不出话。
在这一瞬间,厅外有道满大战宫地,厅内是大友与镜拚斗,释放出的式神横行。但彷佛与这些世事隔绝,寂静降临于宽敞的厅长室内。
命运面临分歧时的肃然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夜叉丸。
「……时间到。」他说著哼笑了一声,不等仓桥的反应便把双手伸入长裤口袋,擅自往前迈出一步。「灵灾修祓部队马上就会赶到,到时候我和春虎将无法任意行动。既然牌出完了,现在就做出决定吧。」
春虎阖上双眼,在紧闭的光芒里,夏目的脸庞浮现于黑暗中。那不是刚才烙印于脑海里面,她临死时血迹斑斑的脸孔,如今他记起了夏目生前在自己身旁的模样。
穿著便服的夏目、女扮男装的夏目、对著春虎生气的夏目、因为害羞面红耳赤的夏目、因为害怕全身僵硬的夏目、因为哀伤泪眼婆娑的夏目。
还有笑逐颜开的夏目。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如向日葵灿烂。
──没错。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