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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雨云从远方的山顶蔓延过来。
夏天的阳光依然炽烈,但是这几天终于缓和了下来。蝉声围绕宅邸,如海浪声般在「桔梗之间」回响。
「母亲大人!你看!」
在庭院玩耍的光泰仰望著头顶,朝待在檐廊的小翳挥手。光泰的头顶有纸制的乌鸦飞在空中,栩栩如生地拍打羽翼,那是人在东京的久辉亲手制作的咒具。虽然是只需要少量咒力就能发动的简易咒具,不过久辉表示或许可以协助下一任当家练习咒术,因此特地打造了这样的物品送来。光泰开心极了,尽管一开始无法顺利发动,经过三天后,已经能让这只纸乌鸦自由飞翔。
除了乌鸦形代以外,从东京寄来的东西还有乡里无法取得的各种物品,以及告知近况的一封信。信里提到,东京的复兴进度不如预期,衣食这类物资压倒性的不足,街上到处都是黑市,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都是竭尽了全力。
至于阴阳寮方面,灵性灾害──灵灾处理终于上了轨道,整体状况稳定了下来。
状况能稳定下来,主要是因为GHQ害怕那些日夜徘徊的鬼怪,把这件事全权交由他们处理,并且给予他们各方面的协助。驻扎的军队士兵,把那些脱下军服穿上黑衣──仿狩衣造型黑色制服的阴阳寮寮生称为『黑鸦』,或是『暗鸦』,在忌讳他们的同时也有著敬畏。他们似乎将无法用科学解释,运用古老技法与可怕怪物作战的黑衣阴阳师,看成了使用黑魔术的乌鸦──信上这么说。
隆光在信上写道,今后会持续专注于人才培育。说不定将来也会需要光泰的协助,虽然他的信里感觉不出这个意思。
小翳放下隆光寄来的信,轻吁了一口气。
接著,她拿起放在檐廊的另一封信。
读完隆光的信后,她相隔许久取出了收起来的物品。那封信她反覆读了很多次,信纸毁损得很严重,不过她还是一有机会就拿出那封信,把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内容慢慢地再读一遍。
那是哥哥──不对,对她来说也是人生中唯一的朋友写下的信。信中写满了歉疚,以及她接下来将展开的那趟漫长旅程。每当读到这民间传说般的内容,不愧是哥哥的式神,小翳与季行总会这么苦笑,眼角泛出就要滴落的泪水。
从她留下信离开的那年夏天开始,迎来了第三年的夏天。不过,她这趟长久的旅程想必才开始没多久。
现在她在哪里做什么呢?小翳望著光泰兴奋的身影,想起长著狐狸耳朵与尾巴,那位美丽的儿时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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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确定了吗?」
「对。」
隆光深深点著头,回应久辉的确认。
「警察预备队令失效,加上保安厅法成立,现在的警察预备队改编为保安队,由新创设的保安厅管理。配合组织的重整,阴阳寮依之前的预定计画解散,改组为阴阳厅……虽然本质没有太大的改变。」
隆光说著,视线从办公桌移向窗外。
阴阳寮舍的执务室,这里是阴阳头土御门夜光使用过的办公室。他用过的办公桌原封不动地留著,隆光坐的这张办公桌是后来又另外准备的。
自己只是代理长官,阴阳头这个位子在夜光死后始终空著。这是隆光设立的阴阳寮新体制,他以这样的形式面对战后的混乱与频频发生的灵灾,运用缺乏的人才奋战到了这一天。
不过,这样的日子暂时要结束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阴阳厅创设后,我会辞去代理长官的职务,也希望仓桥家的人可以暂时离开阴阳厅的要职,久辉,包括你在内。」
「是,我知道。」
儿子面无表情,点头应和父亲的话。
战争结束很快过了七年。
阴阳寮此时受到社会强烈的批评。虽然是军事附属机构,战后却没有解散,依然留存了下来,世人的目光自然也会格外严厉。再加上,灵灾发生的原因是阴阳寮举行仪式失败,这件事传出去之后,都民的不满更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不过,就现实问题来说,只有阴阳寮能处理频频发生的灵灾。这事说来讽刺,阴阳寮之前能留下来,都是多亏了灵灾──这个阴阳寮遭到憎恨的原因。
然而,他们不能只是接受世人的批评,于是阴阳寮重生成为阴阳厅。尽管改变晚了点,也算是重整了从战争时维持下来的体制。在某种意义上,这次组织重整的目的是祓除对于阴阳寮的负面情感,对社会大众施下的「咒」。
为了效果能稍微提升,过去掌管阴阳寮的仓桥家将趁这机会暂时放开权力。
「不过,阴阳师人手不足的问题还是很严重,仓桥家也不能完全引退。」
「这一点用不著担心,门人们都能理解,再说我也会留在修祓现场。前几天章治和章辅两位大哥有联络我,他们表示在阴阳寮改组为阴阳厅的时候,他们会回来帮忙修祓的工作。」
「什么?相马家这么快就准备好潜入下一个组织了吗?」
隆光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久辉也笑了出来。
「只是他们两个人比较随兴而已,况且虽然说要回来,也只到培育出新人的这段期间。相马一族内部似乎有严重分歧,分裂是迟早的事……坚持要让将门公重新降临人世的那一派说不定会因为这样,使得思想变得更加激进。」
「这样啊。」
隆光露出赞许的目光,看著平淡述说自己意见的久辉。
佐月死后,在仓桥家与相马家的连结方面,久辉比隆光更为密切。他年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