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虎第一次对这顽强不屈又忠实的式神大为恼怒。
她了解春虎要自己待命的意图,从头到尾在一旁静观事情经过,春虎以为她肯定能明白自己的用心。但是,「不。」空坚持不肯退让,嗓音里充满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念。
「恕恕、恕在下直言,春、春虎大人并不明白。平时您毋须思考便清楚明白的事实,此时却是难以洞悉。『不值得相信』指的并非可因走投无路而选择妥协,千万勿为利蒙蔽心智,轻易屈从。」
「空,别说了,闭嘴——」
「不,请请、请听在下一言,春虎大人。从这等人周围情形看来岂非一目了然,他们至今对身旁的人、对跟随自己、一同奋战之人做过什么事。请您深思,他们的『同志』脸上可曾浮现幸福的笑容?」
然后——
空倏地抬头。
湛蓝的眼瞳美如琉璃,如苍穹般深邃的双眸笔直贯穿了春虎。
「春虎大人,如今您要迈向的未来,将会使您脸上失去笑容,而即使夏目大人复活,她脸上也绝不会展露笑颜。请您仔细回想,春虎大人。夏目大人是带着笑容死去,您打算玷污她脸上那时的笑容吗?」
「你这家伙……!」
春虎怒不可遏,为什么这么气愤,他自己也不明白。相较之下,空直视着春虎,清澈的眼眸不见一点阴影。
他忽然忆起,自己儿时见过与这相似的眼瞳,如位于险峻高山顶峰,仅映照出天空与宇宙的湖面,蕴藏着春虎未知的坚强严峻。
另一方面,「…………」夜叉丸不知何时敛起脸上表情,静静地正要走上前去时,始终注视着春虎等人的仓桥举起右臂,制止他的行动。仓桥坚持等待春虎的决定,夜叉丸虽板起脸孔,还是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仓桥。
春虎没留意这些大人的反应,「不然你说还能怎么办!」高声怒吼。
「难道就这么让她笑着死去吗?别开玩笑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让夏目复活!」
他拼命地叫喊,简直就快怒气冲天,不过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春虎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因为知道空这番劝戒有理,除了咆哮怒吼之外也别无他法。
空的回复斩钉截铁,有如以名匠铸造的全新日本刀,将错综复杂的绳结一刀两断。
「既然如此,春虎大人,此事不该交托他人,应由春虎大人亲自完成。」
春虎的怒火冻结,仓桥惊诧地睁大眼,夜叉丸不由自主地啐了一声。
要说轻忽,他们确实疏忽了这一点,但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浮现过这种想法。
空不为所动地继续说:
「土御门夜光为『灵魂咒术的权威』,而春虎大人正是土御门夜光转世,现今的『泰山府君祭』便是由土御门夜光所完成的。若春虎大人为土御门夜光,实无道理无法执行『泰山府君祭』。」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我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知识和才能也没有改变,怎、怎么可能执行『泰山府君祭』——」
「春虎大人,请别说这种丧气话,您不是正夸下豪语,无论以何种方法都要让夏目大人复活吗?」
「——」
春虎无言以对。这么做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在解决几个难题后,才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不只春虎,仓桥和夜叉丸认为不需要纳入考量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可能性并非为零,确实「有」这个可能。
对着脆弱、痛苦的主人,护法完全不留情面。
「春虎大人,若是您由衷希望补偿夏目大人,这责任应由您亲自负起。交托他人实非智举,何况借由恶人之手更是万万不可。即使重返人世,想必夏目大人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补偿。」
「然而……」空继续说。她的嗓音沉稳,解释得简单明了,却如一阵暴风激烈地袭卷过春虎的内心,强烈、粗暴而且豪迈。
「然而……春虎大人,如您能亲自负起责任,唤回夏目大人……无论结果如何,夏目大人自会欣然接受,再度在您面前展露笑容。」
「…………」
春虎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这一瞬间,厅外有道满大战宫地,厅内是大友与镜拼斗,道满放出的式神横行。但仿佛与这些世事隔绝般,寂静降临在宽敞的厅长室内。
命运面临分歧时的肃然寂静。
打破这寂静的是夜叉丸。
「……时间到。」他说着哼笑了一声,不等仓桥的反应便把双手伸入长裤口袋,擅自往前迈出一步。「灵灾修祓部队马上赶到,到时候我还有你都无法任意行动。既然牌出完了,现在就做出决定吧。」
春虎阖上双眼,在紧闭的光芒里,夏目的脸庞浮现在黑暗中。原先烙印在脑海中的是她死时血迹斑斑的脸孔,如今他记起了夏目生前在自己身旁的模样。
穿着便服的夏目、女扮男装的夏目、对着春虎生气的夏目、因为害羞面红耳赤的夏目、因为害怕全身僵硬的夏目、因为哀伤泪眼婆娑的夏目。
还有笑逐颜开的夏目。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如向日葵般灿烂。
——没错。
春虎睁开眼,见到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空自豪地甩起了尾巴。
相对的,仓桥神色严肃地抿紧唇,夜叉丸则是嘲讽地挑起单边眉毛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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