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想着。
“广海喜欢来西池袋公园,以及大都会广场的Ducky Duck咖啡厅,他很喜欢那里的巧克力戚风蛋糕。还有就是……太阳城地下的玩具反斗城。”
我马上拿出手机,再次拨给崇仔,要他召集附近的G少年全力往这三个地点集中。挂掉手机后我说:
“认得广海长相的人最好分散到不同的地点。我去Ducky Duck,哲夫去玩具反斗城。听好了,一找到人,马上抓住长椅男。”
我的双脚已经自动准备要跑起来了。从西池袋公园到西口的大都会广场,用跑的不到五分钟。我忘了讲一件事,又向哲夫补充道:
“你听好,你就坐出租车去找他,总之先跟广海妈妈说她儿子被绑架了,叫她赶快报警。连星期日都要自己跑出去玩,这女人真糟。”
哲夫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但仍跟着我一起跑。到了剧场通,他跳上出租车,我直接往西口五岔路跑去。我并不清楚那个长椅男属于哪一种变态,脑海中只是不断浮现瘦小的广海眼睛睁得大大的、抬头看着成年男子的景象。
那是小朋友猛然看到怪物脱下披着的人类皮时,会出现的眼神。我和跟在后面的两个G少年一起跑过池袋的街道,就像从这一地下到另一地的雨。
Ducky Duck位于七楼电扶梯旁边,店前的长椅坐满了排队的人。现在是星期天的下午,这么拥挤也是正常的。我跟店员说要找人,进入不是很大的店里环顾了一下。不是女生结伴就是全家共游,没有成年男子与小男孩的组合。仔细想想,成年男子与小男孩的组合其实在街上也很少见,因为日本的父亲在假日还是一样忙碌。
我留下一名G少年在那里守着,跑向通往东武百货的通道。东武的玩具卖场商品很齐全,不输给玩具反斗城。我很快绕了一圈铁轨模型、乐高与变身战队周边的卖场,没有长椅男的身影。我再把另一名G少年留在这儿,走回Ducky Duck咖啡厅。
我心里的焦虑越来越深。广海到底消失在池袋街道的哪个地方呢?我杲呆地站着,看着另一侧电扶梯。许多盛装打扮的家庭或情侣搭乘电梯上上下下,镜中映出无数个幸福表情。那种表情不属于天生心智有障碍的广海,或是住在池袋却一个朋友也没有的哲夫。之所以有这么多人能够幸福过活,也是由少数人的不幸衬托出来的。这样一来,这个世界才能平衡。
这个世界充满了高品位却毫不关心别人的人。正当我快被绝望想法压垮时,手机响了。哲夫的声音充满着快要爆发开来的喜悦。
“找到广海了!在太阳城的露天座位,星巴克前面那里。现在G少年已经抓住长椅男了。”
“他没事。广海和长椅男独处时,似乎变得很不安。一开始我们在太阳城Alpa里到处跑,都没有找到他;但是露天座位一传来广海的喇叭声,我马上就认出来了,声音听起来相当害怕。不久之后警察与树里小姐就会赶来这里。”
“了解。我等一下也会过去。”
准确来说,我抵达贴着茶色磁砖的露天座位,是六分钟后的事。池袋市区其实没有多大。一看到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我就知道地点了,是在一个很宽的楼梯间。警察铐上穿着横条纹衬衫的长椅男,正要带回警察局。他的双眼就像在墙上开个大洞一样,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我走向哲夫。广海的母亲抱着广海在哭,我们这位见习保姆只是微笑站在那儿看他们母子相拥。我不由得大声斥责她:
“都是因为你把广海托给奇怪的人照顾,才会引发这么大的骚动。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他?”
身旁放着高级名牌购物包,泪流满面的酒店小姐抬起头看我。是因为在哭吗?还是从事特种行业造成的呢?虽然是个美人,却给人苍老的感觉。她眼中燃烧着怒气说:
“那个男的亲切地说他是哲夫的朋友,说哲夫等下就到,他可以先帮忙看孩子。你根本一点都不懂女人独自抚养孩子有多辛苦!反正我没资格当他的母亲,在孩子出生前也是,当时我就没有好好对待他了。”
我不懂她的意思。警方在远方看着我们。我没说话,树里又叫道:
“害这孩子心智出问题的就是我。他的生父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我一直很担心。自己一个人把他生下来之后,能否好好把他养大。那种不安让我受不了。他还在我肚子里时,我每天都喝酒。广海出生时,体重只有一千七百克。医生说他是‘胎儿性酒精症候群’,所以语言发展比别人慢,身体也会比较瘦小。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无言以对了。养一个孩子,实在不像解决一个事件那么简单啊。但我如果不说些什么,又好像难以释怀。
“即便如此,但你连假日都把孩子丢给哲夫帮忙照顾,不太好吧? ”
树里猛然抬起头瞪我。
“那,你要我怎么做?只要这孩子在身边,我就会觉得他不断在责备我。他明明这么瘦小,脑子的发育这么慢,我还是一直觉得他在怪我。未来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或许广海这孩子没出生会更好吧。”
瘦小的广海似乎什么也不懂,只是一手拿着喇叭,另一手以痉挛般的频率抚摸着母亲的头。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哲夫慢慢地抬起头说:
“因为我头脑不好,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树里小姐真的很辛苦。广海也很辛苦。未来大家都会碰到辛苦的事。不过,广海可没有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啊。我虽然工作也做不好,但我也没这样想过呀。广海,用喇叭吹出你现在的心情吧!”
小男孩把玩具喇叭对准嘴巴,用力吹出声音。一开始吹得很大声,维持好一阵子,最后那段吹得更大声。他就以这种方式反复吹奏喇叭。最后,广海把喇叭从嘴边拿开。
“妈一—妈,妈——妈,妈——妈。”
他一面抚摸树里的头,一面笑着叫她。
“广海,我的乖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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