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笑着,露出了前排的牙齿,说: “身体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爸爸上吊自杀时,我才上小学三年级。后来妈妈对我说就算死也绝不能采用这种方式。她把爸爸的照片一张不剩地都烧了,我们渐渐和亲戚断绝了来往。那时我个子小,同学们常常拿爸爸的死来取笑我,从那时起我就下决心要锻炼身体。”
他眼神中的暴力倾向,压迫着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不让别人欺负你,就必须让别人畏惧,也许这就是他的成长信条.
“是这样,但拜托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摆出健美运动员的姿势,我胆子比较小,恤会被你吓昏过去。”
孝作和瑞佳笑了,这是我赢得的第一分。
每当蜘蛛在留言板上更换眤称,就意味着他正在召集集体自杀的志愿者。最先发现其中秘密的是瑞佳。
“一开始我们就和你说过,我们定期关注SUI—SUI—SUICIDE。号召者在BBS上发了许多文章,看了之后我们发现,虽然呢称和文体在不断变化,但它们都具有相似的文风。”
这和我的专栏一样,风格再怎么改变,也遮掩不了其中蕴含的个性。阿英缓慢地张开嘴,这个动作让下巴到脖子的肌肉一起运动,人体实在是有趣。
“组织的地点都在东京近郊,使用的都是安眠药、木炭、租车等方式,连使用的药剂配方都惊人地相同。一个月之前,我们察觉到了蜘蛛的存在。”
我像没事人一样观察着阿英的身体。我没有在他的手上看到割腕的痕迹,我想他就是用铠甲一样的肌肉守护着受伤的心灵,和狂揍那些自杀未遂的人的吧。
“所以你们想揪出自杀网站结网的蜘蛛,降低集体自杀率。你们怎么不把手中掌握的情报递交给警方,多起事件的连续发生,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孝作眼睛盯着地板说:“不现实,我们曾经是警察打击的对象,尤其是阿英,有时候事情做得有点过火了。”
肌肉男神情冷峻,孝作则是一副愁苦的样子。
“在自杀现场,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除了阻止自杀之外,偶尔也会伤到人。”
阿英双手交叉在胸前,冰冷地说:“阿诚,你知道为什么每当战争爆发自杀率就会大大降低吗?因为大家同仇敌忾想着要杀掉敌国的人,自然就不会产生自杀的念头了。所以我们必须对想要自杀的人动用武力,让他们想起这个世界还会有战争。”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难道是,在更残忍的暴力面前,允许小小的暴力存在是合理的?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不应该来问我这个在水果店看店的。或许武力在这种场合无伤大雅,比起死亡来,瘀血毕竟要好很多。
“你们应该已经展开行动了吧?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这次的求助对象不是一般的求助者,他们并没有哭着、闹着,或是充满困惑,而是有自己明确的计划、目标和实施方案的团体,这些连我也不是很清楚。瑞佳微笑着。
“前一段时间,孝作给自杀留言板寄了几封信,等他混进去当卧底之后,我就负责监控和指挥作战,阿英的任务则是……”
瑞佳望向我,中断了刚才的话,言外之意是“不说你也明白了吧”,我会意地点点头,她接上刚才的话说:“集体自杀数量庞大,我们人手有限,况且我们也需要一个有完整家庭不是自杀遗孤的人做帮手,这个人要可以冷静地控制局面,而且有能力组织人员调配,要是对这种危险世界有所了解当然是最好的。在多方考察之下我们选中了你,觉得你是当此重任的最佳人选。”
瑞佳直视着我的眼睛说:“请你来协助我们的俱乐部,我们的动机很单纯,就是希望不要再有孩子深陷痛苦,希望整晚内疚难眠、被无数个如果缠绕的情况不要再出现在他们身上。酬劳应该不会很多。”
我的眼睛依次从他们身上移过,然后用力点头。我虽然愚蠢单纯,不过还是可以做点事情的,而且我很佩服他们三个这种认真的态度。而且我也正好可以借助找蜘蛛的机会打发炎炎夏曰特有的无聊时光。
“明白,反正我一向都是不收半分钱的。”
“阿诚,太感谢你了。”
瑞佳黑色T恤下的胸部像是受到了点头的力量鼓舞似的摇晃着,我真想让她再谢上两百回。阿英和孝作毫不介意地对我点头。
我们留下了对方的手机号码后走出了艺术剧场的咖啡厅。
反自杀俱乐部吸纳我成为他们的特殊成员,当然得尽心尽力,所以我一回到房间就立刻拿出MAC电脑上网搜索“自杀网站”,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自杀网站”后出现了七百多条资料,“Mental Health&自杀”的查询结果数目更为惊人,将近一万条。
如此庞大的数目,仅仅破坏一个自杀网站起不到任何效果。浏览这些黑暗的网站花了我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发现网页上有很多专业术语,像精神强迫症、恐惧症、放血依赖症、人格分裂症,这还只是吉光片羽。更有甚者,在一个论坛上关于跳楼和上吊哪种死法最没有痛苦的讨论竟持续了半年之久。在这个虚幻的世界,死亡是他们最亲密的朋友,也是最容易给他们带来快乐的东西。
有一个放血自杀未遂的男孩这样写道,他用从网上买到的注射器自杀,第一次他放掉了一升血,徘徊在死亡边缘却没有死去。两天后,他又放掉了一点二升的血,并没有影响到他心脏的正常跳动,只是让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卧床不起。有一个女生则是不停重复着割腕的动作,而且有玩弄伤口的癖好,似乎疼痛是最大的快乐,因此伤口总是久久不能愈合。
在如地狱般黑暗的世界游历了仅仅两个小时,就将我活下去的力量吸得一千二净.
洗完澡之后,我钻进被窝,这时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睡眠。
“阿诚。”
是瑞佳,她的声音轻柔得让我如痴如醉,开始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