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停车场,车子不时闪现的灯光让人觉得刺眼,就像那个夜空中的探照灯一样晃眼。集体自杀的消息在夜游者之间不胫而走,人群蜂拥而至,附近围观的人马上堆成了人山。我们在不远处观看着这场骚乱。就算我们对内情有所了解,也不可能上前去协助警方展开调查,这一切都只能孝作一个人应对了,我们无力插手。
虽然认识孝作不过短短的几天,即便是我自作多情,我也把自己列入被自杀者遗弃的行列,胸口被无法挽回的遗憾、背叛和自责强烈地撞击着。假如我们在西口公园见面那天我能把他痛打一顿,说不定就能打醒他,他也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了。我为什么没能从他那张明朗的笑脸预知到这样的结局呢?我为什么没能对他送我遗物贝多芬全集有所警觉呢?我真是愚钝至极,对孝作的死竟然袖手旁观。
坐在护栏上的阿英,神情冷漠,用冷淡的语气说:“他们一定是在约定的时间集体自杀的,孝作为什么没给我们任何的信号?”
瑞佳神情恍惚地说:“他也许早就作好了死的准备,两天前他曾来找过我。”
我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们有没有收到什么礼物?”
阿英沉重地说:“我收到了一副太阳眼镜,是我以前最喜欢的。AK—LY。你们看,就是这个。”
他一直把太阳镜挂在无袖背心胸前,可见喜欢的程度,他摸着太阳镜,心情很压抑。
“孝作把他以前用的iP0d送给了我,他跟我说他要去买一台新的,这个用不上了。阿诚。你呢?”
我突然觉得心酸,鼻子也酸酸的,眼泪抢占了我的眼眶,我一直抗争着不让它滚落出来。
“他送了我贝多芬的钢琴协奏曲全集。”
他给我的礼物是如此的有分量,让人心情沉重。以后不论我在什么地方听到那套全集里面的任何一首乐曲,孝作都会伴着音乐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刚才应该没有放过任何一辆出入停车场的车子和任何一个人吧?没有猜错的话,蜘蛛就应该坐在四楼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黑色GOLF里面。因为其他的车子都没有离开停车场。即便是有人开车出去,我们也确认过驾驶员的相貌。”
阿英愤怒地咬着嘴唇,真担心他的嘴唇会被咬出血来。
“哼!要是当时就认出他来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
“我想,蜘蛛应该一直都在旅行车旁边,看着他们解脱的那一刻。”
我想像着在深夜的停车场,一个男人看着身边的五个人一一在睡眠中死去的情景.由于当时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猜不透他做这一切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想法.这时,黄色的警戒线动了,有几个警察钻了出来。
“瑞佳,别哭了,有警察过来了。我们今晚要养精蓄锐,明天才能继续追查蜘蛛的下落。”
我们装出一副振作的样子回到车里。把连自己都办不到的事,以轻松和信心十足的姿态告诉别人,这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回家之后我辗转难眠,每当正要进入睡眠状态时,孝作白色的肌肤和六本木的夜景就会出来打散我的睡意。我徘徊在清醒与睡眠的中间地带,看到一幅让人伤感而又记忆深刻的画面:我把一条通往安详长眠的蜘蛛线亲手切断。
蜘蛛不分白天黑夜地劳作,吐着又长又细的丝线。也许现在蜘蛛正在安详地享受着睡眠,也许他没有作任何的休整又开始努力劳作,寻找下一个目标?不论他在做什么,现在我都正困在蜘蛛网里难以脱身。
也许这是一条无法斩断的蜘蛛丝,它会陪伴我一生,直到我死去的那天。
第二天,店里从早到晚一直重复播着第三十二首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的微风中的独特颤音就像在空中抖动着身躯,空中落满闪闪发光的颗粒,我好几次差点克制不住心酸的泪水。这样阴沉、忧郁的心情以前从来不会光顾我,老妈看到我反常的低落情绪,也只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这个时候瑞佳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能跟我一起去见白木医生吗?我跟她提前约好了。”
“行。”
瑞佳像往常一样来店门口接我,我看到她的脸有些浮肿,肯定是泪水所致。精明的老妈好像看出了一些端倪,这次没有再拿我们打趣。
我们到达下落合的白木诊所,进入大厅的时间是白木医生特意安排的,与最后一个患者的时间刚好错开了。一进大厅,薰衣草混合着其他气体的香味扑鼻而来,再加上室內像度假宾馆一样的装潢,好像真的可以将我肩上的重担减轻一些,让我有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现在我不得不相信这种香味有舒缓情绪的效果.
我们还是坐在上次来时坐的那套沙发上等待,穿着一套风格简约大方的白色套装的白木医生向我们走来,我看不是JIL SANDER的就是THEORY的。不论是什么品牌,这套衣服好像天生就是为她设计的一样,很配她的气质。但她的气色看上去有些倦怠,也许是太过劳累的原因。我心里有些纳闷,这位女医生的衣柜里到底有多少套这种亮色系的套装?
“孝作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心里真为他惋惜。瑞佳你可千万别把责任往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会事先预料到,我们都很痛心,但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瑞佳的眼泪得到了院长最后那句话的鼓舞,流了出来.
“孝作自杀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难道是卧底的工作过于艰辛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孝作生性本来就很有点怯懦……”
瑞佳倔强地抬着头,任由泪珠一颗颗地滚落。
“不要再让无法挽回的事占据我们的思想了,虽然很悲伤也很残忍,但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自责或是让怒火殃及身边的事物都是徒劳无功的,何必呢?”
院长特有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遥远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