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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哭了,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残忍的五月即将再次光顾。”
小桃的开场白听起来更像一句诗,但我还是有些迷糊,除了点头之外无能为力。
“每年五月份中国的玩具制造商就会招募大批的临时工,你知道吗?世界上百分之八九十的玩具都是在中国南方制造的。”
我拼命摇晃脑袋,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无法想像出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玩具到底有多少,只知道它的金额和数量一定十分可观。
“再加上美国和日本圣诞节对玩具的需求,工厂需要大批的临时工,工厂要是放话出去说要招聘两千名临时工,第二天早上一定会有五万多年轻女孩汇集到工厂附近的车站。”
我想像着在尘土飞扬的街头,突然出现一大群女孩,肯定是那边风景独好,让我不禁想入非非。
小桃从一个又皱又破的布袋里取出一张相片放在桌上,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照片上的女子比小桃出落得更标致。小桃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相片上是我的姐姐,名叫小荣。在河南老家,她的漂亮是出了名的,从小我就很讨厌大家把我们俩放在一起比。”
我好想对她曾受到过的伤害无动于衷,接着问:
“那你这位美女姐姐最后怎么样了?”
小桃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迅速凝聚起强烈的杀气.
“她是被谋杀的!在深圳高兴有限公司里,在奔跑过程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工厂里的奔跑途中死去?这又是超出我想像的话语,我望着对面拉客技艺非凡的女孩,大张着的嘴巴像是被固定在空中似的不受控制。
语言变成的山泉从小桃口中泻出,她放在桌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有些白得发青。
“那是一家Kids Farm委托的制造厂,全球最受欢迎的Nikkie Z有半数都是在那里生产的.大得像体育馆的工厂里,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桌子排成一百米左右的直线,在那里你会看到两百名女工拿着很细的笔帮洋娃娃上色。工作时间是白班晚班轮流倒,一个十四小时,一个十小时,五月份一直到十月份一天二十四小时工厂不停作业。所谓工厂的集体宿舍就是一个大仓库,大通铺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在那里容不下个人隐私。姐姐曾经写信对我说大家把塑料布挂在天花板上,那就是她们的窗帘。”
我的想像努力跟上她的描述,两干多个女人挤在大通铺上,也许类似于战争时期的野战医院。十四个小时的工作后,也不会有什么玩的力气了.
“工资是多少?”
“按每天计算的话,周薪大概能达到八百到一千日元。对一个劳工而言,福利、健康保险、加班奖金是她们不敢奢望的。”
我的声音有些伤感。“那所得利润都用在哪儿了?”
“当然是股东了,听说那些钱大多进了他们的腰包。”
我声音变得有些沉重,说:“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小桃强忍泪水,眼睛死死盯着咖啡厅的天花板,用纤细的手指按住眼角。
“姐姐中学时曾经参加过田径队,又很瘦,所以被派去当跑腿。”
又是一个听上去含糊不清的词,是去送货还是传达指令呢?于是我愚蠢地重复着:“跑腿的?”
“对,在给Nikkie Z头部上完色后,要把五十个洋娃娃的头装在一个箱子里,跑腿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箱子搬到下一个工作点,每趟两箱就是一百个,在硕大的工厂里,中间没有任何休息的机会。”
“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这样重复?要是晚班,岂不是得整夜来回跑?”
小桃不假思索地点头。
“对,就是这样。”
这未免也太傻了。“没有传送带这样的设备吗?”
“没有。”
我看着窗外,对面大楼的窗户上贴着一份手写的“中国网吧”海报,在春日暖暖的阳光里沐浴着,楼梯前坐着一个中国男人,行尸走肉般失去表情的脸立在肩上,猜不出他在做什么,最近中国网吧在池袋越来越多了。
“我想听听你姐姐死时的详尽情形。”
小桃点头,每个毛孔都透着冷漠。
“那是去年七月底的一个早晨,姐姐因心脏病突发而晕倒,听说起初只是因为感冒感到有些不舒服,可她还是硬撑着去工作,第二天就出事了。”
我抬起手打断小桃的话,因为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头晕头痛还说得过去,可那是心脏病。
“停一下,因心脏病突发而晕倒的话,第二天应该住院休养啊?就算她不干,也会有入接替吧?怎么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小桃看着我的目光像刀一样锋利。
“王厂只向利润看齐,如果请假,哪怕是病假,也会扣掉你三天的工钱。”
我沉默地点头,小桃淡然地往下说:“如果中途不干,还会让你赔违约金。所以她们的工资通常都会被扣下,而不是马上结算,那时姐姐还有五个星期的工资没领,她怕一旦被开除,一毛钱都拿不到。”
工厂简直就是杀人凶手,我这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要是我辛苦了五个星期获得的钱将付之东流,怎么说也不会放弃的。但小荣的心脏实在是承受不了。小桃努力控制着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第二天早晨姐姐就死了。Nikkie Z微笑的脸在姐姐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