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明白的。你是东京人,所以说天生就赢了我们一步,所以你或许对有没有出息不会太在意。可是在我们家乡,有没有出息那可是育天壤之别的。”
照信接着说道:
“我们那个地方本来就经济落后,而可怜的是,我们读的那个高中班在年级里面又是最差的,毕业后全班三十六个人,到现在只有两个找到工作,就是那两个找到工作的,也是托的熟人关系才当上正式职员的。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后,桑幸十几年来都没缓过劲来。”
听完他的这一番阐述,我点了点头,盯着他那双破篮球鞋问道:
“难道连个打工的机会都没有吗?”
照信冷笑着答道:
“那倒不是,可是工资低得吓人。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在我们那里,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是根本不会有企业遵守的,那些企业往往只花一小时三百八十日元的代价就招一个人进去,因此每天不休息地工作八小时,一个月下来,也只能赚到五六万日元,就这点钱还不能全拿到,左扣税、右扣钱,至于什么年假和健康保险,那是根本不要奢望的。”
原本一脸颓样的照信说到这些时显然已是义愤填膺,眼里充满悲凉之气。他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道:
“你想想,那点钱或许刚够上班坐车、吃饭的,累死累活余不下钱,那还去上班干吗呢?所以,现在我们班上大多数同学只能窝在家里闭门不出。虽然大家都很想出门逛逛,但身上没半毛钱,哪出得去。对于我们来说,生活没有任何乐趣,没工作、没未来、没乐子、没女孩子。我觉得我们全都成了窝囊废了。”
看来我这个困守在池袋,每天怨天尤人的家伙,还真有很多事根本不知道的啊。
我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道:
“既然你们平时不太出门,那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呢?”
照信显然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他那纤细的指头抚摸着笔记本键盘,轻声回道:
“窝在家里也不是啥也不干,这年头,没电脑是不行的,我没事的时候就上线和网上那些同样无聊的家伙聊天,偶尔也到各个论坛逛逛。现在我都不爱看电视了,因为节目都快被我看烂了,所以我们都靠这宝贝打发时间。阿诚先生,你知道什么叫下载吗?”
搞没搞错,居然拿这种幼稚问题来问我,我怎么说也申请了ADSL,电脑也是懂一点的,所以我笑了笑,回答道:
“就是从网上拷贝收费软件,然后免费使用对吧?”
照信点点头,抬头看向西口公园周围那些高大的玻璃幕墙说道:
“我也是无意之中才掌握这门技术的,开始的时候纯粹是为了好玩,但高中毕业后,我们的心态就变了,我们想利用这个来向这把钱赚得满满,还要向世界报复。所以我们躲在乡下的小房间里,利用黑客交换软件,尽一切可能下载那些收费昂贵的软件,比如说3D动画软件、非线性剪接软件、CAD软件之类。有时一晚就能下载价值五百万日元的东东呢。然后我以相当低廉的价格。把这些软件卖给桑幸的朋友。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会从—个非法下载者变成一位软件专卖店店主的。”
时代变化真的太快了,G少年的界定已在悄悄地变化。原来的G少年通过现实的宣泄表示不满,而现在,照信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G少年。他在软件王国里虽是个罪犯,但在现实世界里却是个自闭的窝囊废。或许那种没大脑的小青年在街头互殴或举刀互砍,已经成了远古的历史了。
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抬起视线,望着头顶上的桦树枝桠。夏天的绿荫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唉呀,聊了半天,都光是说自己了。我们来谈谈纪一吧。”
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照信,这下倒是知道收回话头了。
◇
“刚才我说了,纪一高中毕业后就来到东京,进了池袋一家摄影学校念书。他家里好像也不太有钱,不过也还是比较有心计的,好像从高中开始就在打工存钱了。我们经常互通邮件,他在邮件里曾说到,为了赚取生活费,他每晚都打两份工。他是一个勤奋的人,而且很有勇气。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呢?”
我端详着屏幕里的照片,默默地听着。
照信食指一点,又换了一张照片。这次的背景是一条不知名的河畔,照片里的纪一卷起牛仔裤,站在一块有小货车大小的岩石前,旁边的河水宛如天空般湛蓝,阳光穿越其间的树林也是一片翠绿。
我依然只是目不转晴地凝视着液晶屏幕。照信继续说道:
“大约从三个星期前,我和纪一就失去了任何联络。手机、电脑,甚至写信,任何法子我都用了,但都没收到回复,他的手机更是根本拨不通。而在一个礼拜前,他家里忽然又收到他邮寄来的一笔三百万日元的巨款。而这不是他的能力所能赚到的。”
听起来确实很离奇。难道他签下卖身契,跟随那些亡命之徒上远洋渔船捕鲸鱼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电用不着刻意躲避啊,那也是合法工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理应告诉家里才是。我们俩都沉默了下来,看着照片上纪一那灿烂的笑容。
没一会儿,照信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而且跟那笔钱同时到的,还有纪一给他家里人的一封信,信里纪一拜托家人用这笔钱让信也上大学。信也是纪一的弟弟。说老实话,他们家兄弟几个里就属他最优秀,所以这封信让他们家全都失魂落魄。信里还提到的一件事,说他当初拜托我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还欠我三万五千日元,让他家里人把钱还我。那封信我也看过,里头除了提到那笔钱的两个用途外,什么也没说。”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已经消失三个礼拜,信里难道没说说原因,或是解释他靠什么赚到这笔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