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加州柳橙。我朝双颊羞愧得泛红的他说道:
“沙雅,不必勉强啦。你不是没钱吗?”
沙雅点点头,张开了手掌,上头是一张折得皱巴巴的千元钞票。我不能再说什么,不然对他也是一种不尊重,于是把闪闪发亮的柳橙装进塑胶袋里。
我在装袋的时候还不由得思索起全球化经济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这些有着光鲜外表的柳橙栽植在美国资本经营的大农场里,由墨西哥移民采收,再由身为日本人的我卖给这个来自缅甸的男孩。其中两个国家很富裕,而另外两个则十分贫困。两个贫困国家的国民要用那满含辛酸的劳动过程获取生活的权利,而两个富裕国家的人却只要坐在那里就可以渔翁得利。
收下沙雅出卖肉体的灵肉钱,又把零钱找给他。接着我再从冰箱里取出两袋卖相不太好的水果,并朝在里头看电视的老妈喊道:
“老妈,我要出去办个事,请你出来看一下生意吧。”
老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沙雅,点了个头后,再度将视线转回电视上。这时她的声音又从电视那边传来:
“那些哈密瓜也快坏了,一起拿些去吧!”
我高兴地照着老妈说的做了。沙雅朝老妈合掌膜拜。虽然我没有跟着合掌,但还真希望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能在日本流行起来。这样一来,或许大家就会在这种相互尊重提携的气氛里忘记经济不景气引起的烦恼了。
◇
我帮沙雅提着水果,和他并肩走在西一番街上。走了许久,我朝这个只有我肩膀高的小男孩说道:
“沙雅,咱们可以一起聊聊吗?”
沙雅以胆怯的眼神看了看我,默默点了个头。
我带着他朝穿越水木街与池袋车站西口圆环后的西口公园走去,三四分钟就到了这里。一群群下了班的上班族从春日夕阳映照下的广场走过,每个人的两眼都只望向前方几步距离的东西,对于周遭随处可见的新叶和景致,没有一个人会给予关注。
而在我看来,这些漂亮的叶子跟一群聚集在一起吃饵的小鱼一样,似在游动,又似静止。沙雅和我并肩在长椅上坐下,我沉吟了一会儿,便问出我最想问的问题:
“你不用去上课吗?”
沙雅低头呆望着广场上的地砖。
“差不多一半时间没去吧。”
“中学是义务教育,不去上课恐怕不行吧?”
沙雅抬头看向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就在这时,一辆用高音喇叭高喊着把外国人赶出去的右派宣传车正缓缓从车站前驶过。看着宣传车开过去后,沙雅回过头来对我说道:
“阿诚先生,你说的这些班里的老师都说了很多遍了。”
他说的这些话弄得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于是语调不由变得粗鲁起来:
“那么,不在学校的另一半时间,就用来向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沙雅依旧坐在长椅上,身子越缩越低,背脊弓着,把双肩跟个虾米似的垂下,静了片刻,才淡淡地回道:
“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得赚钱呀。我九岁起就做这种工作了,现在都已经习惯了。虽然偶尔会碰到一些可怕的事,但我都习惯了。再说我们伴游公司在付钱方面倒是很痛快。”
有好一阵,我俩都沉默在那里,只凭着温暖的春风吹过。我凝视着在夕阳下闪烁的原色霓虹灯光,沙雅则是呆望着公园四周的大楼墙面。好久,只听耳边传来沙雅如小鸟般轻柔的声音:
“三年前我们来到日本,那时我还以为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天堂呢。我看到这里的晚上明亮的夜景,心里就一阵兴奋。而且这里既物质丰富,又没有缅甸内战那种军事和宗教的对立。但是后来我发现不管到哪里,其实都会有它的黑暗一面。我终于明白,在这个地球上是没有天堂的。”
我回过头来看着沙雅,只见粉红色的霓虹灯把沙雅黝黑的脸庞映照得通红。
“说得有道理,池袋虽然不是天堂,但这里也是个法治社会。你知道吗?那些利用你卖春图利的家伙都犯法了。卖春在日本原本就是违法,而不管买的还是卖的,只要牵涉到未成年的孩子,罪就更重了。你如果不愿再出卖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办法可以自由地回到中学上课的。沙雅,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其实从我出生至今,有哪件事是我真心想做的呢?就像我现在的这份工作,干不干能由得了我自己吗?”
沙雅说完这番话后又沉默了下来。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炸雷般的信息,一个小男孩,居然从九岁开始就出卖自己的灵肉,谁能想像呢。看到我心情也和他一样忧郁起来,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为了让我高兴一些吧,沙雅突然故作轻松地朝着那些大树大喊一声,然后从制服裤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机,朝我说道:
“阿诚先生,今晚到我家吃个饭好吗?如果同意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向我妈说一声。”
我惊讶地看着他手里那款目前最新型的折叠式手机,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说自己很穷,怎么还买得起这种手机呢?”
沙雅边按着通话键边回答道:
“哎呀,这是伴游公司为了方便联络而发给我的个人电话。这种东西,当然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买得起的,再说我们全家也只有我一个人有呀。”
电话通了以后,就听到沙雅用一种柔软的语调向他母亲说了些什么,而那些语言是我完全听不懂的,这可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这世上无论哪个国家的语言,母子对话的时候气氛居然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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