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目光投向后面的一些工作区,一个体态偏胖的光头男人也正好看向我这里。我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这个部门的副组长,是不是对领导有些不满意呢?”
胖男人好像有点儿紧张,一边点着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他经常骂我的。虽然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是有的时候真的很凶。”
有些胆小的胖男人,好像不敢正视我的目光,只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几个字。看来,在日本,即使是属于NPO这样的公益性组织,也还是存在着许多组织内部的问题。
◇
第二天,我继续着我的咖啡厅探访。今天的目标是黄色便笺上的第三家,位于池袋综合体育场附近的Sumio Cafe。等我到了那里才发现,其实这里更知名的一个建筑物就是日本大藏省造币局的东京分局。
露天咖啡厅的设计当然要有所不同。纯白色的铁制桌椅,削减了金属的僵硬感同时又透出了单纯的气息。最吸引人的应该是情侣雅座,每张桌子旁都有两把面对大路放置的椅子。椅子的品牌很讲究,是著名设计师Hany Bertoia的作品,充满了雕刻的质感同时又透着浓郁的意大利气息。
露天咖啡店的店长大概四十多岁,一身暗色系的正装打扮。初次见面,我倒觉得他很像是高级住宅区的业主。文质彬彬的店长里面穿着紧身毛衣,外面是一件粗呢西装外套。他递给我一张用和纸印刷的名片:北原幸治郎,Sumio集团代表。
“冒昧地问一下,Sumio应该怎么理解呢?”
“呵,这是芬兰语,就是芬兰的别称,即千湖之国。很多人虽然知道它,但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样,这个名字很酷吧?”
我没有回应这位自得其乐的店长。只是拿出了两张伪钞,放在了白色的桌子上,深绿色的遮阳伞下这两张黄绿色的纸片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研究。
“大概你已经听说了POND的伪钞事件,你见过这个吗?”
北原把伪钞拿了起来,对着阳光照了一下,然后就又放到了桌子上:
“没见过。”店长很爽快地回答我。
他放下了黄绿色的钞票,我又立即递上了一份黄绿色的表格:“麻烦看一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咱们这里的熟客?”
文质彬彬的店长微微皱起了眉头,把资料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
“好像。印象不是很深,店里的客人实在是太多啦。”
正说着,NPO的副组长和那个胖胖的男人就走了进来。浅野看到我们,抬起手来打着招呼:
“好啊!北原先生。真岛诚先生,你也在这儿?昨天咱们才在中心见过面呀。”
而那个胖胖的男人还是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一额头的汗水,身上的美国匹兹堡钢人队短袖T恤也被印上了汗渍。北原顺着浅野的声音看了过去,有些不自然地打着招呼:
“啊,浅野来啦。这位兄弟正在问我一些关于POND伪钞的问题。”
北原再次看向我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我站起身,向刚刚走进来的两个人问好。
“好啊。浅野先生,咱们又见面了。谢谢你昨天的介绍。这位先生是……我们昨天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忘了请教了。”
胖男人好像一直处在热带地区,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吞吞吐吐地回答着:“你好,我姓堀井。”
当时的我,正在看向文质彬彬的店长。他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优雅笑容。在这间小小的露天咖啡店,罕见的对流天气瞬间爆发,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着复杂的自然现象,但只是一时摸不到头脑。
NPO的两位成员离开了咖啡店,北原再次拿起那张黄绿色表格,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
“对了。刚才那两个人,就经常来这里呀。”
“好。那还有其他人吗?”
店长抬起头看着我,露出了一抹浅笑:
“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呃。我对人的感觉基本上是过目就忘,比如说再见到你,我也许就没有印象了呢。”
面对北原这种不明所以的态度,我本来准备和他继续周旋下去的。但仔细一想,现在这样的状态下,我还是不要表示出太明确的意见吧。我把北原作为今天的收获,准备继续对他进行调查。
黄色便笺上的最后一家,是位于明治大道、目白二丁目的Deli Mangrove,这家提供中国茶品的老板是一对二十岁出头的姐妹,店里的招牌也非常搭调地由毛笔一挥而就。
这家店里的茶品大多从印尼进口而来,密密麻麻的茶单上大概印有一百二十多个品种,我所知道的有尊品翠峰高山茶、安溪特级铁观音等。鉴于我实在是不太懂得品茶的艺术,就点了一杯一千五百元的精选茶,顺便也向正在招待我的店长姐姐提起了POND的伪钞。她好像已经对这件事情略有耳闻,听到我肯定性的疑问,她皱起了眉头:
“哦?真有这样的事?我一个朋友的弟弟也是那里的职员呢。怎么这样呢,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我很不专业地一口喝掉了瓷杯中的茶,然后拿出了黄绿色表格。漂亮的姐姐开始专心翻看员工的名单,而我则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的头发,是那种久违的乌黑色泽。我这样说,大家也许会觉得奇怪。如果你也走到池袋的街头,就会发现女孩子的头发几乎全是被染过的。她们的偏爱的颜色是金色和浅褐色,已经让我产生了审美疲劳。而漂亮的茶店店长把头发仔细地编成了麻花状,整齐地盘在脑后,是真正未经雕琢的秀发。
“这个叫堀井的人上个月好像来过。小优,你过来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