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抬头看去,撞上了一对大大的瞳仁。我把封面翻给她看,黑人喇叭手的照片,全身甚至是脸上都被刺上了青色的文身,已经让人感觉不舒服的面孔又摆出了一副“谁敢惹我,我就宰了谁”的表情。
“好看吗?”
“还行。你看的是什么?”
这个小学生带着一本用石蜡纸包起来的文库本。小小的手翻开书页,朝我耸了耸肩。那是一张盛在盘子里、鲜血淋淋的人头画像。王尔德的《莎乐美》。
“我没看过这本书,好看吗?”
“一般般吧。”
“你叫什么?”
“樱田香绪。你呢?”
“真岛诚。”
樱田香绪带着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好像突然失去了兴趣,又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我们保持着十五米左右的距离,各自继续看书。标志着购物中心结束营业的旋律准时响起。我们没有相互告别,就如接到指令一样各自转身,离开了舞台。都市的萍水相逢就是这样的,人情冷淡,如同电脑控制的水柱。
而在池带,麻烦会作为一种不太完美的纽带,让两个已经擦身而过的人再次相遇。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如果你们也在池袋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就尽量表现出你们的无助吧。如果是出生在东京,又在东京成长起来的人,尤其是在池袋这种相对缺乏时尚感的地方,他们会十分理解你的处境,给予你无限的同情。
不过话说回来,香绪当然没有求救,她只是默默地转身向前。
◇
第二天,将水果店的工作交代给老妈,我又带着书来到Alba。为什么翻译书总是这么冗长厚重呢?以上下两段分别排版,总共长达五百页。对于我这种缺乏文字能力的人来说,简直已经是极限了。
我坐到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上,暗暗决定把这里变成书评撰稿人的固定坐席。香绪也在,坐在喷水池前禁止游客进入的绳索边,文库本放在膝盖上。自己在看书的时候,身旁有人在看不同的书籍,总会让人有点坐立难安。我开始集中精神看书。故事里的黑人少年十二岁那年因涉嫌贩毒而被捕,在感化院中却意外地培养出了对喇叭的强烈兴趣。和他一个房间的少年们,大都是因强奸、盗窃、故意伤害或杀人等罪行被收容的。他们像一群头脑简单的野兽,互相“媲美”着强壮的肢体和凶残的性格,并且无知地引以为傲。虽然同样生活在贫困之地,我还是不禁庆幸自己生活在日本而不是美国。
PA音响里传出了迷你早安刚出道不久时的一首歌,大概的内容就是希望对方不断地给自己打电话,简直就是在帮日本电信株式会社做免费广告。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心想香绪一定又要开始跳舞了。但当我把目光投向香绪的时候,文库本正从她那双细小的手中滑下来,她失去意识般整个上半身向后倾斜,然后嘭的一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大理石舞台上。
除了我之外,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情景。我沉默地跑向香绪,蹲在她的身边,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
“香绪,你怎么了?”
她只发出闷闷的呻吟代替回答。脸颊和嘴唇像是出血似的鲜红。我将手贴在她额头上,好烫。我摇了摇她的身体。
“怎么就你一个人吗?你爸爸妈妈在哪里?”
“爸爸妈妈”这几个字,仿佛一阵强心剂,香绪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推开我的手,说道:
“不用你管啦,我没事。”
她吃力地撑起上身,从斜挎式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翻盖手机,用小树枝似的枯瘦小手按下快捷键。我以为已经接通了,她却迅速地挂了电话,摇摇头说:
“转到语音信箱了。”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香绪一脸不耐烦地拼命摇头。
“回家反正也是我一个人待着。”
“你妈妈呢?”
“她上班。”
“那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哦,是这样。那你刚才的电话,是打给妈妈的?”
香绪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我提议道:
“你再按一下快捷键,说不定这次就通了呢?”
香绪虽然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我,但还是照办了。我拿起她的手机,对着语音信箱大声喊道:
“你女儿发烧晕倒了!下班以后,来西一番街的水果店接她!”
然后,我报上了我的姓名以及水果店的具体地点。旁边的香绪已经被吓傻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我还在意犹未尽地给这位素昧平生的信箱主人留言:“你女儿还这么小,多关心一下她。至少在每晚洗澡之后,为她在膝盖上涂些婴儿润肤乳吧。”
我穿过通道,背朝着香绪蹲了下来。
“让别人背着太丢脸了。我还是自己走好啦。”
“不要啰嗦。要是不这样的话,我就直接把你扛在肩膀上。你自己选吧。”
香绪将小手扶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歪着头问我:
“阿诚,你应该不会有恋童嗜好吧?”
虽然从目前来看,我还是一个性取向比较正常的人,但由于生活在一个中年男子会对着十三岁的年轻偶像尖叫的奇怪国度,我对这个问题选择了沉默。急速地跑向出租汽车站,同时感受着背上小天使异常的温度。
或许别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