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骨音 西一番街外带

是顶着雷鬼头,保持着有勇无谋的气势。第二个从车里下来的褐发小鬼,则在一旁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声。光头大哥和西装男保持着匀速,慢慢地走了过来。

  不过两个小鬼的行为根本没有显示出任何功力,在极端事件经常出现的西一番街,这样的声音只能被定义为噪音。随便哪个良家中年妇女,对于乱叫乱嚷的醉汉或是流氓打群架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老妈和那些老人家们,只是冷冷地瞪回去。

  “停下来,不要这样!”

  大哥出面制止,而雀斑男却因为没有得到我们的任何反应而更加剧烈地嘶吼着:

  “你们是成心不让我们做生意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让你住嘴,你没听见吗?”

  大哥扳过邦夫的肩膀,赏了他一个在狭窄的巷道内形成回音的响亮耳光。其中一个静坐的欧巴桑,见到这一幕真的整个人弹了起来。我看了老妈一眼,她很冷静。不方便对一般老百姓动手的黑道分子,会借由修理自己的弟兄达到心理压迫的效果。这是谈判的第一步骤。

  三个手下让开一条路,让西装男走到最前方。年纪大概是四十五六,端正的五官颇有男人味。

  “哪位是这里的代表?”

  老妈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感觉。男人点点头说:

  “你好。我姓多和田。请问大家是因为什么坐在这里?胡同里的生意受到了影响,大家都感到很困扰。”

  老妈两手叉着腰说:

  “这条胡同已经很出名了,因为什么出名大家都知道!我们都是附近商店会的会员,只是不希望这里的不良气氛会影响到街坊以及那些还不懂事的孩子。所以,我们才到这里静坐抗议。如果你们觉得难以接受,可以去通知池袋警署呀!如果警察愿意受理,我们当然会听从安排。”

  酒店小姐们还是像几天前一样,在店门口左顾右盼着,战战兢兢地直盯着我们看。我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崇仔站在那里。

  老妈的谈判宣言,完全是按照当初讨论好的脚本。抬出崇高的理由,以风气、教育这种绝对正义的字眼来压制对方。池袋的帮派虽然横行霸道,但商店会和街坊会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多和田这样的小帮派,如果选择硬碰硬地与商店会的人交涉,保证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西装男也没能摆脱邦夫那种张牙舞爪的形象:

  ◇

  “这个胡同里的人大部分来自国外,很不容易地靠这些工作养家糊口。你认为这样的生意有伤风化?别忘了,池袋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人在指望着这个吃饭。为什么只和这里过不去?专挑软柿子捏?”

  西装男总结得有条有理,这种人才作为帮派组长实在是很屈才,到公家机关去上班还比较合适。不过确实如他所说,这个胡同里面的外国人占有着绝对的优势,帮派为了保全他们的利益,就只好去挤兑像香绪母亲这样的本地人。强势与弱势其实都是相对而言的,不同的条件下产生不同的趋势,没有永远的强或弱,永远都是在循环往复着。

  多和田组的这些人似乎事前就受过上头指示,不能对老百姓动手,讲话的口气也要特别注意。不仅由于他们人数上的弱势,那台静止不动的V8摄像机也对他们产生了足够的威胁。因为根据新的暴力防治法,如果他们有丝毫的暴力倾向,哪怕是他们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都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事实上,当晚他们也只逗留了十五分钟,就坐上凯迪拉克离去了。

  第一战大获全胜。然而,他们却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展开了行动。

  初战告捷的第二天,水果店就作为牺牲品受到了摧毁,这是多和田组给予老妈这位领队的回馈。不过,受害的不仅是我们。这条街的垃圾处理站,也在半夜被人袭击,各种生活垃圾铺满了整条街道,幸好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大热天的话,情况一定更难以收拾。尽管这样,我和附近的店家还是用水管冲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打扫干净。

  垃圾战的第二天,双方休战。隔天,水果店的电卷门上又被喷上了很多红色的大叉叉,还另外配有一些类似于“日帝”、“小日本”这样的汉字。老妈气得横眉竖眼,不过我觉得与其擦掉再劳驾别人喷上,不如就挂在那里得了。

  虽然如此,多和田组的骚扰却只带来反效果。我们的领队表现出越挫越勇的气度。老妈集合了更多的亲朋好友,外带酒店胡同的封锁变得更加严密了。

  广子来到我们店里,是在静坐抗议开始的第六天傍晚。

  她甚至都没有假意去看一下店里的水果,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担忧地对我说:

  “阿诚,我觉得香绪最近很奇怪。你能不能找她谈一谈?她现在都不肯跟我说话。”

  我放弃了手头的拍苍蝇工作,转头看向广子。她穿着一件银色的高叉洋装。她到底有多少件这种活像脱衣舞娘脱到只剩内裤前的衣服?

  “怎么个怪法?”

  “她脸上有伤,可是我一问她,她就说是在学校摔倒磕的。”

  我想起那个曾经欢愉跳跃的小天使,当时握着小拳头、强忍泪水的样子。看情况,她还没有告诉妈妈,自己已经受到了多和田组的威胁吧。

  “香绪现在在哪儿?”

  “我想还是在那个喷水池吧。”

  我向正在准备晚上静坐事宜的老妈打了声招呼,就立刻奔向太阳城Alba。

  香绪还是静静地坐在舞台边的台阶上,眼睛盯着的却是变化多端的喷水。她看到我,就立即把脸转向了别处。我的目光避开香绪,慢慢地靠过去,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你妈妈跟我说了,你还好吧?你的伤是他们弄的对不对?”

  香绪的眼睛还是直盯着喷水,好像她是个旁观者,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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