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他就习惯了,不仅学会了那种手势,还踩着旱冰鞋围着我飞绕一圈,用同样的手势予以回应。
计数器和着我们的步伐,一边唱着歌,一边同我们一起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那一年的十二月,如同美梦一般,到了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就连东池袋的Dermy's也有了我们的足迹。就在这时雪伦吉村给的钱全部被消灭光了,我又过上了从前的贫穷日子。手拿薄煎饼,喝着无限续杯的咖啡以消磨时间。广树也按我的生活方式学着,忍痛放下冰淇淋端起难喝的咖啡来,虽说他身上有近百枚的五百元硬币。惟独不变的就是他手中的计数器,照常活跃地蹦跳着,对店里的顾客们一一清点。完了之后又跟服务员要来菜单,不过不是点东西吃,而是计算上面食物的价格。
窗外,那犹如石灰般的东京晴空被硕大的太阳城一分为二,延伸至天井附近的玻璃窗,几乎就要挨到高达六十层建筑物的顶端了。顺势朝下面望去,窗边最里面的位置、也是在这家店贵宾席的分隔式雅座,看到了ZeroOne。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许拼写是01吧,反正大家都这样叫。
有传闻说Zero()ne是北东京第一骇客,我只知道他是池袋的情报贩子。我跟他没有过接触,因为如果需要情报的话,G少年或死党的网络完全可以办到,反正到现在我还没碰到过入侵电脑的委托案。再说,我从事的职业仅凭一口铁齿铜牙和一双壮健的大脚丫子就已经足够了。
对面的ZeroOne瘦弱的身板,一身运动服打扮,那家店的保留桌位就是他的办公室。只见窗边五台电脑有序排放,正面为两台笔记本电脑,由于信号极强,均以数据卡连接PHS。如果有客户询问某方面的情报,他就会像发放圣餐似的,一一分给他们,但大多客户都属于迷惘型。
从外表上看他与平常人没什么不同,不化妆,不文身,不戴装饰品。也没有耳钉。要真说不同,倒是有两处,一是锃明挂亮的脑袋,二是那双仿佛是极淡的灰色玻璃叠成一公尺厚度的眼睛。
他的脑袋上爬着两条从前额处延伸至后脑勺、如锐角一样隆起的筋线,正面看很像长了个犄角,而不经意间看时又很像环法自行车赛选手戴的安全帽。听说这个筋线是专门动手术往脑袋里植入了钛合金形成的。
再说那双眼睛,清澈得如一潭湖泊,却不见最底处,着实让人感到心乱如麻。它留给人们的印象甚至比脑袋上那个“犄角”更深入人心。那个为了救助二战期间的友军战俘,替他人死在收容所里的牧师,肯定也有同样的一双眼睛吧。
好个具有宗教情怀、惊人的情报贩子!
我呆呆地望着他,就见他拿起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一秒钟后,我的PHS响了。
“是阿诚吗?”
“是。”不知怎么,在PHS响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是他。不过他说话时,嘴唇好像并没动。
“能到我这边来一趟吗?”
“边上有朋友在呢!”
ZeroOne在那边目不转睛地注视我,说道:
“看到了。是多田三毅夫的儿子吧?没事儿,过来吧,就你自己。”
在去往ZeroOne工作室的过程中,他的眼睛都在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不禁使我觉得自己成福尔马林标本了。
“坐吧。”
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什么是瓦斯漏气了。我在对面的橡胶合成椅上坐下来,随着电脑电源的走向,我的视线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插座。
“因为我是好主顾,所以店长欣然同意。”
是啊,一天24个小时只有四个小时不在这里,而且不断持续点餐。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们好像从没见过吧?有什么事吗?”
ZeroOne面无表情地说:
“虽说我们没在一起做过事,不过我确信彼此早已在传言中熟识了,而且还相信用不了多久你我就会打交道。所以,你听我一句劝。”
短暂地停顿后,他窥探似的看着我的眼睛说:
“别再和多ftlIgJL子在一起了,赶快离开他。”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我感到很惊讶,也很为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广树这孩子很招人喜欢。难道,我会给他带来危险……
“为什么?”
开始Zero0nc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片刻后又那样看向我说:
“没准儿哪一天会有危险,不过我没法儿跟你说。”
“那就是说我白问了呗!”
这回他笑了,第一次。下颚旁的筋牵动着头皮,使头盖骨紧绷起来。仿佛也在笑。看到里面钛合金的尖角向上凸起,我不由得问道:
“对了,往脑袋里弄个那东西有什么用吗?”
ZeroOne简短地说:
“天线。”
“不明白。”我说。
“这样说吧,每当有一种新事物诞生于世,就会有人说这东西是‘没有灵魂的技术”不具有智慧。我不那么认为。像印刷机印制的书,那时还是手抄本的年代,结果它刚被发明,众人就用无灵魂无智慧的恶语来攻击它。可现在呢?又说铅笔有灵魂而网络没有。”
看着ZeroOnc那甚是清澈的眼睛,感觉越看越深,倘若抛一颗石子下去一定会看不到其踪影。“我坚信只属于我的神圣信息绝对存在于没有定数的数码世界里,这就是天线在那一天到来时所要起的作用。在没来之前,我会一直坐在这里,每天整理情报,然后卖给各个地方的客户。这里就仿佛是数码海洋的灯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