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经过三年的空白期,岸田氏再次和她相遇。
“那是鞍马的火祭。在混杂的人群中看到站在那里的她,这次再也不会把她看丢了,当时这样想到”
那个夜里,岸田氏也和我们一样,去那个偏僻的山间参观。那场夜祭的场景就似真真切切的浮现在眼前。火星四溅的火把的明亮,深深染红长谷川桑的脸颊。岸田氏看见长谷川桑的那个晚上,也是我们寻不见长谷川桑的那个晚上。那是【曙光】开始的夜,也是【夜行】开始的夜。
“从那开始【曙光】的创作也始动了”
我再次看着桌上的铜版画。
“已经多少年了”岸田氏说道。“这期间一直和妻子去各处旅行”
“真是去了好多地方”
长谷川桑感慨的说道。
“确实……”
接着长谷川桑,就开始列数和岸田氏一起去过的地方。
热闹海港町落的清晨,野性曝露原野的清晨,和风武家的寂静清晨,林中雪解鸣响的清晨。为了四十八作的【曙光】,沐浴过无数的晨光。
他们旅途的意义在于追逐清晨,每一天都不尽相同。
倾听她的旅途时,我把目光转向面向庭院的玻璃门。那里映照出围着桌子交谈的我们的身影。长谷川的笑颜如此真实迫近,岸田氏还有中井桑都乐在其中的样子。那仿佛是车窗一样,夜行列车一样。即使窗外黑暗的夜世界一面铺开,车内有旅行的同伴,有暖人的光线。长夜中疾驰的我们,究竟要去往何方。
想着这些事情视线返回桌上的时候,意识到了眼前铜版画发生的变化。被冻结的时间流加速运转,炫目的晨光变得微弱。画中尾道的风景转为黄昏,接着沉入夜的昏冥。抬头看着其他三人,然而注意到铜版画变化的似乎只有我。
很快与铜版画的变化相呼应,客厅也如沉入一样变得昏暗。中井桑和长谷川桑虽然还在进行愉快的交谈,但那声音已经抵达不到这里。我茫然之下,只能注视着变化。
最后听到的是岸田道生的声音。
“只为期一度的清晨——”
○
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我一人坐在客厅里。
和刚才为止温情的光景并没有什么变化。玻璃门上的铁帘已然拉下室内转暗,唯一可以被称为明亮的只有从厨房的窗户外渗入的青白。客厅的家具覆满灰尘,整个氛围有如废墟。
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枚铜版画。
“夜行——尾道”
尾道的町落沉入有如天鹅绒一般的暗地。高台上的房子化为黑色的影子,沐浴在朝阳中挥手的女性哪里都已不见。与此同时让人注目的,是在长长坡道的途中煌煌闪亮的一盏路灯。灯光正中一个没有脸的女性,像对这边招揽一样抬起右手,这样的风景让人想起永远延续下去的夜。
看了一会铜版画,我再次环视起佛堂一般的客厅。
岸田氏和长谷川桑现在还在这个家里生活。他们没有显现姿态,不过是他们的世界被我们的眼睛隐去了而已。同样的我们的世界也被他们的眼睛所隐去。只有岸田氏的【夜行】和【曙光】能打开那扇窗。
我蹑足从玄关来到外面。
夜明时的空气如冬日般刺冷。
走出门外回望的时候,岸田家荒废的样子让人心里难受。玄关旁尽是乱丢的垃圾一类的东西,没有修剪的草木野性的生长。屋顶和四壁都脏污不堪。现在是没人在这个房子里居住的吧。
像这样站在路上仰望岸田家,就渐渐听见了周围人家开始一天生活的声音。餐桌的声音,洗澡的声音,摩托的引擎声,上班人们的足音,鸟儿的鸣啼,婴儿的哭声。
迄今为止都没有注意过真是不可思议一般的,热闹而又充满生气的晨音。
○
踏上堤坝的石阶向贺茂川的方向走去。
出来遛狗的人,以及晨练的人吐着白气在川缘上交错。屈身在被朝露濡湿的堤坝上。我一瞬间茫然了。吸入清晨骤冷的空气,仰望如被水洗过一样的美丽的天空。
已经再不会和长谷川桑见面了吧。然而对我来说,仍然清晰回忆起十年之后重逢时她的音容笑貌。她有她的岁月,我也有我的岁月。
继而,我想起十年后在鞍马聚首的四个伙伴。从火祭归还的道路上,既然消失的不是他们而是我的话,那他们想必也是度过了不安的一晚吧。所以这边的安否有必要马上让他们知道。
我站起身,拨了中井桑的电话。
心中虽然还残留着一丝会不会打不通的不安,但几声呼出音之后,传来的是他带有关心的声音。
“……大桥君?”
那个声音如此让人怀念。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早安!】这么说道。从没有像那个瞬间一样那么切身的感受到清晨的真意。
只为期一度的清晨——。
一边反刍着这句话。我看向东山的天空眯起眼睛。炫目之极几乎要引泪流下。
山对面射来的是曙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