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现出一棵樱树。满开的花瓣似放出光彩一般在夕阳的暗色中沉浮之感。眼睛嗖的一下被吸引过去。和流过车窗的其它景色不同,满开的樱花似定住一般稳稳停留在那里的感觉。我一声叹息。
背后的僧人像在吟歌一般。
“散华如梦——”
我转过去,僧人脱下雪靴盘腿而坐,百无聊赖的靠在车窗上。似乎已经厌倦了扮演僧人。手边是小瓶威士忌。
“在京都是相当久之前的事情”
突然僧人这样说道。
“当时我虽然失眠,却有个对我很亲切的人。岸田道生就是那个奇怪的家伙”
接着他像是哂笑一般。
“我当时也在Salon。你还没想起来吗”
○
岸田Salon迎来各式各样的人。
没有事前的打招呼也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规定的会见日。不时岸田虽然也会前往被称为【夜的冒险】的散步,但也不会给自己家门上锁。访问者一边喝着咖啡,只待岸田从夜的冒险回来。虽然有够不谨慎,但就我所知从来没有引起过什么问题。
岸田不在的时候碰上其他的访问者,最开始是有点尴尬,却也是马上变得熟识起来。艺大的学生,一乘寺里古道具屋的女主人,甚至有从欧洲而来的研究者。和四条的柳画廊的主人年龄相近意气相合。他住的地方就在相国寺的内面,理我的公寓也很近。聊天聊到了凌晨将至的时候,就经常会一起走着回去。
但在有出入Salon的人里,有一个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名为佐伯的男人。
“我可是降灵术师喏”
第一次在画室碰面的时候,佐伯媚笑着说道。第一次见面就有不好的印象。佐伯穿着华丽的开襟衬衫,头发和胡子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搭在一旁。有时候谈到自己的工作说出来的也全是让人高度怀疑的诈欺师一般的话语。从画廊的柳生那里了解到佐伯是根据地设在飞騨的某新兴宗教团体的人,和另一个独立寺院的吞并活动的骚乱也有所关系。
“还是当心一点比较好”柳生这么说道。
见过数次之后,佐伯这样说道。
“你是讨厌我吧”
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跟你打交道”
他又哂笑起来。
“我喜欢诚实的人,当然是因为我本人也是”
而偶然在饭田线上遇到的假僧人,就是那个佐伯。
所以掀开大幕来看实是令人嗤之以鼻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读】我的心。只是因为知道我的京都时代。但我没认出佐伯想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离开京都后从来没有想起过他的事情,剃光头发披上袈裟是个人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但就现在看来,眼前的僧人,还真依稀有那哂笑佐伯的样子。
当时,我还不知道佐伯在为失眠症所苦。热情的他真的看不出来。那是,几乎让人耐受不住的充满空洞感的热情。啪啪啪的一个劲的独言。果然敢给自己冠个【降灵术师】的名号,对于宗教和故事的来历虽不是那么详细但确实有点知识的样子。岸田倒是颇有兴致,每次佐伯在的时候,多半会谈到佛教的历史和觉悟的话题。
佐伯有一次说到了【魔境】。
一个大学生【我们绝不可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实相】这样说。把遮覆我们眼睛的种种迷障除去,让我们瞥见真实世界的一角的,就是艺术家的职责。然而佐伯却【这根本就是魔境】对此嗤之以鼻。
所谓魔境就是修行的僧人所体验到的虚假的觉悟。
今昔物语中有【伊吹山的三修禅师,迎天狗得道】这样的故事。
以前在伊吹山有三修禅师这样一位圣人。虔诚念佛一心向往极乐往生。一日,空中传来【引汝往极乐净土】的声音。感激和狂喜之下念佛等之,西边的天空五彩观音菩萨降临,引禅师的手于天上,就这样他前往极乐之旅,然七日后,被发现绑在杉树顶端还一边念佛。就算弟子们拉他下来,还一直叫唤【为何阻止我的往生】。反正是被天狗障眼了的样子。带回去后做了治疗仍旧神志不清,三天之后过世的样子。
“要我说艺术家全都是这样子的”
这么说着佐伯笑道。
佐伯不承认岸天工作的价值,对我的工作则更是如此。说自己就不被任何东西障眼的时候总是一副自得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岸田为什么和这种男人能玩到一起,把这种意见提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岸田总是一脸淡淡的笑容。
“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不是吗”他说道。“而且佐伯君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
佐伯把小瓶威士忌向我伸来。
“能在这里碰到,真是奇妙的偶然。不会是岸田亡灵的引导吧”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是不想再见了吧”
“确实从来没想到过你”
我喝干廉价的威士忌。
这也确实可能是岸田的引导。
不是因为相信灵魂,佐伯也是一样吧。然而他特意跟着我坐上饭田线的合理理由一个都没有。即使说是偶然,或者即使说是网友的引导,这也只是单单表现上的差异而已。
我把小瓶威士忌递还给他。这时不自主的就看向放在佐伯对面席位上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