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虎与蟹,抑或是折木奉太郎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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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草丛中的,不只是老虎,还有李徵本人。

  与老虎在一起却完全不觉得害怕,由此说来,李徵应该已驯服了老虎。他在山中究竟是在干什么呢?我想出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是,李徵尽可能地压制住老虎,阻止它袭击人类。李徵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默默看守着危险的老虎,帮助过路人,真是个好人啊。

  而另一种可能性则是,李徵驱使老虎去袭击过路人,等他们被老虎杀死,便去夺走财物。做这种事情的他就是所谓的山贼吧,真是个坏人啊。

  李徵到底是看守老虎的人,还是山贼呢?仅凭他本人所说的话来判断就太难了。李徵对于没能成为诗人这件事感到耻辱,那么他应该会尽可能地不让人知道自己在以别的方式谋生。据此,我想出了一种可能性。

  李徵向袁傪倾诉了没能成为诗人的心境,又吟诵了几首自己写的诗。之后他将家人托付给了袁傪,并自嘲地说:“其实,如果我还是人的话,刚才理应先拜托此事才对。”

  然而,我认为这也有些奇怪。李徵为了成为一流的诗人,甚至舍弃了地位和家人,这样的他在和旧友重逢之时,首先倾诉这份苦楚才是正常的做法。可是李徵不仅避而不谈,还找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理由。

  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自己的家人安然无恙吗?把家人托付给袁傪,那么袁傪便会知道他家人如今衣食无忧、可以平安度日,李徵是害怕这件事会暴露,才特地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已经不是人类,所以会最后才想起托付家事。

  之所以知道家中衣食无忧,毫无疑问,是因为李徵给他们提供了经济来源。只是驯服老虎并不能赚到钱,于是他就离家当了山贼——我是这么认为的。

  老虎险些袭击袁傪的时候,李徵说了句“好险”。我想,或许他并不是因为注意到那个过路人是旧友袁傪。当时天还没亮,李徵能看清楚的并不是袁傪的脸,而是象征身份的衣饰罢了。

  山贼李徵指使老虎去袭击,却在成功前的一瞬间发现今天的猎物是一位重要官员,于是连忙阻止了老虎。若是真的伤了袁傪,政府肯定会动真格地来治理虎灾,甚至可能出动军队,所以李徵才会感叹“好险”。确实是好险啊。

  虽然李徵现在是平安无事,但他这样的工作十分危险,大概是不能长命百岁了。这是我在读完《山月记》后想到的。

  地学讲义室里响起了叹息声。虽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但显而易见,接下来的场面就不止感叹这么简单了。在这种情况下,先手必胜的理论说不定行得通,于是我决定先说些什么抢占先机:

  “说白了,都是初中生的胡思乱想。”

  我刚说完,就遭到了里志“不不”的否定:

  “我觉得还不错,别妄自菲薄嘛。以前还觉得初二时的奉太郎没那么奇怪呢,看来是我眼拙了。”

  大日向显得很兴奋:

  “我啊,可是很喜欢《山月记》的,但我明明读了好多遍,却从来没注意到袁傪并没有亲眼看过老虎说话。”

  另一方面,伊原则是一脸的犹疑:

  “虽说有趣……但是这样理解的话,好像不太合适吧?读这种类型的故事,本来就应该接受老虎可以说话的前提……”

  “对,你说的没错。”

  其实我并非真的认为李徵成了山贼,也不是无法理解将乖僻的性格比喻成老虎的说法,我只不过是不接受“就是这样的故事”这种态度。仅仅从文字表面的意思来理解文章内容的话,太过直接了,或者说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我本来就是为了得出偏激的结论才采取了这样随意的解释方式,而当时花岛老师读过之后也是苦笑着说,“有趣是有趣,可有趣过头就是无聊了。”提前知道了“就是这样的故事”,换而言之就是由读者来帮助故事得以完成,两方既可以说是协作,也可以说是共犯关系。而一旦有了这样的前提,对文章内涵的体会也就不再珍贵,或者说,变得很普遍了。就和音乐剧的角色会在街上走着时突然开唱、时代剧里的地方官总是恶人等等的情况是同样的道理,这些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见怪不怪”。想要找到不存在“共犯关系”的故事,怕是只能扔下书本到现实生活中去寻找了。而连我自己都觉得,刻意拒绝了这种共犯关系后写出来的读后感,确实是出自一个初中生之手啊。

  当然,我并不打算就以前的想法给伊原做一番冗长的说明,要真说了出来,那羞耻程度会提高好几个等级。

  千反田睁着本就很大的眼睛,却一言不发,看起来就像是被豆子打中的鸽子似的。她将目光投向我——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说出“咦,折木同学没有见过会说话的猫吗?”之类的话一样——是在吃惊还是发呆呢?从她的表情我判断不出来。不知为何,我总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那视线。

  “折木同学。”

  我的回答卡在了喉咙里。

  “真是厉害啊。”

  我是不是可以把这当作夸奖?

  算了,总之痛苦的时间已经结束,不要再做揭露人的过去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了,现在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更有建设性的事情上——对了,我们可以讨论文集的事情啊,目标直指下一次文化祭,五个人齐心协力做出精彩的文集,让古典部之名响彻校园吧!

  ——这种话……说不出口。要是真说了的话,里志一定会说:“好啊好啊,我提议让奉太郎写一篇《平家物语》的读后感。”

  好愁啊,要怎么样才能岔开话题呢?我一瞬间的迟疑没能逃过大日向的眼睛……也不对,实际上她不过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并没有特意针对我,只是从我的角度看来像是在找茬罢了。我看着大日向慢悠悠地拿过了书包,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册《读书感想范文》:

  “对了,这一本才是重头戏。”

  谁都不知道变幻莫测的命运会在哪儿留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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