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赞美吗?」
如果真的是赞美,你现在就没必要低着头讲话了。
「外表宛如菩萨,就是说内心宛如夜叉,是吧?」
大日向落寞地抬起脸,苦笑道:「人家故意不明讲,你就配合一下装作没听出来嘛。」
「二年级生是晓得很多事情的。你要是不想让别人听出来,就应该用更难听懂的方式讲。」
「譬如用俄罗斯语?」
「譬如用俄罗斯语。」
脚边有颗小石子,大日向一脚踢飞石子,轻叹了口气,「被听出来了啊。如果真的不是千反田学姊跟你说,学长,请告诉我,我哪里不对了?」
「我没说你不对吧?」
「你只是绕了个圈子讲啊。」
我会知道大日向那件事,不是从千反田那儿听来,而是透过回想大日向的言行举止而整理出来。但要是不说明整个推理过程,大日向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我明白这一点,可是难就难在不知该从何讲起。
「好吧,我们从哪里开始讲呢?」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何?」
那的确是最容易切入的点。
「可是那样会说很久,我想简短地把事情讲清楚。」
「慢慢聊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大日向思索了数秒之后,露出带着自嘲的复杂笑容说:「……都已经偏离正道了。」
干么讲成这样,就说等一下一定会回到赛道上啊。
不过,中途跷掉学校的活动也是事实。上午的小巷子里不见任何人影,连方才猫儿在的地方都没传出丝毫声响,唯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与谈话声回荡在木围篱间。
「好吧,那我就从头开始讲,也就是赢新祭那一天。」
大日向一听,转头直勾勾盯着我的侧脸等我说下去。我心里嘀咕着干么一直盯着我地开口了:
「赢新祭那天我和千反田聊着没什么意义的事,你却跑来一旁听着。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那么不起眼的摊位停下脚步。」
「那才不是没意义的事呢,说不定还救人一命了,不是吗?」
她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说不定我和千反田在中庭的对话意义深远,毕竟那次食物中毒事件听说还满严重。不过就现在要谈的正事来看,那部分怎样都无所谓。
「在那次事件当中,我得到的最大提示来自你说的一句话。」
「咦?我吗?」大日向指着自己,「我说了什么了?」
「我不记得确切的用词,但大意是『背后有鬼的家伙是不敢报上名的』之类,当时因为你这句话,我才留意到制果研没摆出看板。」
大日向眼中露出些许欣喜,「我想起来了,的确有那么一段呢。」
确实感觉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明明至今还不到两个月,当时的千反田和大日向都笑得好灿烂。我差点陷入回忆之中,连忙硬把思绪拉回现在。
「可是我更在意的是你当时的开场白。你是这么说的——」我做了个呼吸才继续:「『我朋友说』。」
「……你记忆力真好。」
「因为我听到的当下,还在想这是你的意见吧。」
在星之谷杯的途中,我曾问里志,假使我说:「我朋友说,总务委员可以不用跑星之谷杯,实在太不公平了。」他听在耳里作何感想?里志的回答是:「好意外,没想到奉太郎你会这么想。」非常标准的回答。
「当要说出难以启齿的事时,人们常会做一个小动作,就是拉出虚构的第三者做缓冲再说出真心话,譬如『人家跟我说的』、『外头都在传』、『我偶然间听来的』,一方面是希望给别人一种印象:『这话不是我说的哦,我是不这么觉得啦』……嗯,也就是有点耍小聪明的说话方式。」
「什么耍小聪明?讲得那么迂回,」大日向露出苦笑,「你就直接说是卑劣就好啦。」
「我自己也没有行事光明正大到有资格讲别人怎样呀。」
我们走在巷子里,而眼前道路依然漫长。这时,我的眼角瞥到什么东西一闪,仔细一看,原来是晒在木造民房阳台上的衣物随风翻飞。
那么,大日向是否也用上了耍小聪明的说话方式?我一直以为是的,但是——
「但是,你的说法却不属于这一类。」
大日向没吭声。
「你口中的『我朋友说』,这位『朋友』并非虚构的第三者,而是实际上存在的人。虽然不见得你每次用『我朋友说』当挡箭牌时的状况都是这样,但至少几次的发言,都是你那位实际存在的『朋友』说过的话。」
大日向用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极为冷静地看着我说: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的行为和你『朋友』的意见相互矛盾。如果你只是借着你『朋友』的名义表达自己的主张,不会发生这种状况。」
「曾经有过……什么矛盾吗?」她低着头,虚弱地嗫嚅。
「四月最后的星期六,下午两点以后。」
「我不记得了,不过把日期时间讲得这么精准,是学长你庆生会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