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在位置:17.0km处。剩余距离:3.0km
接下来好一段路,我什么都没想地一迳跑着。
我让千反田早几分钟回赛道,现在赶着追上去也没意义,接下来等着堵大日向即可。虽然待在原地等就好了,但我还是回赛道上跑了起来。脚踝仍隐隐作痛,但我不断跑着,跑过五月风吹拂过的河岸,跑过空气湿冷、杉树夹道的山间道路,跑过车辆废气迎面扑来的外环道路。
我的眼前出现了红绿灯。行人号志的绿灯闪烁起来,一名总务委员站在号志前方负责维持秩序,脸上带有一年级生的青涩,只见他迟疑着此时是否该拦下陆续冲过号志的跑者。我毫不犹豫地跑过他身边,一口气越过了斑马线,终于感觉自己回到了市区。外环道路上自用车与货车川流不息,抬头可见数栋外观朴素的公寓。
跑步很恐怖,会让人脑袋变得一片空白。这一路上我回忆起来的记忆与整理出的推论似乎都逐渐融化流出脑海,虽然进入无我的状态很畅快,但此刻我必须牢牢记住这些事。然而,我的双脚仍不停歇地向前跑,会不会跑着跑着就像水从杯口溢出似地忘了什么细节呢?我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却无法停止跑步。我一如长跑跑者,呼吸变得短促,规律快速地挥动手臂。
说来奇怪,我明明已在去年一度经历过一对一的谈判场面,包括在暑假期间协肋学长姊制作电影时和入须学姊交过手;文化祭则在脚踏车停车场和某人对上;其他应该还有几次经验,但愈来愈喘,我想不起来了。
不过凭良心说,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因为之前都比不上如今即将来临的摊牌。
市郊的外环道路笔直向前延伸,或许是为了避开前方的大十字路口,赛道弯进了路幅狭窄的住宅区内,这儿是神山市内的旧街区,随处可见建筑物醒目的焦糖色梁柱与锈红色铁皮,我经过油漆斑驳的红色邮筒和贴着褪色反光膜的电线杆,来到一道架在小水道上头、长约数公尺的桥前方。
这儿应该很适合等大日向,不仅离水近比较凉快,桥旁还有一小块空地,停在那儿也不会挡到其他人。我决定之后便停下脚步,装出突然察觉「啊,鞋带松了」似地蹲下来。运动鞋沾着尘泥,我演着重系鞋带的戏码,暗自觉得自己还真聪明。
水道的流水潺潺,身穿白上衣与胭脂色运动裤的学生逐一从我身旁跑过。
跑了十多公里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很难露出笑容。
一名男同学大概是累到没办法跑,前进速度比正常走路还慢,但手臂仍规律地挥动宛如在跑步;两名女同学可能事先前约好一起跑完全程,即使两人跑到这儿都已累得低垂着脸,依然并肩向前跑;有人有气无力地跑着,有人面露忍耐痛楚的神情跑着。当中完全看不到一张笑脸。
二年级生几乎都跑去前方了,此刻映入眼帘的全是一年级生。他们都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路才到终点,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我不由得想告诉他们:再加油撑一下吧,都跑到这儿了,终点也不远了哦。但是,若我真的这么开口,先不论对方想不想听,能够确定的是我当场便成了唯一不折不扣的「前辈」。
右脚的鞋带绑完换绑左脚,左脚的鞋带绑完换绑右脚,我就这么演着戏等待时间过去。目送几十张疲累的面容远去,究竟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呢?
大日向出现了。
一如我预测,她没有和谁相约同行,只是独自跑着。她夹紧腋下,嘴微张,脚步很难说是轻快。
我缓缓站起身,朝大日向轻举了一下手,她马上就看到我了。
我也想过她或许会当作没看到。如果真是那样也没办法,对方不想跟我谈,我也会爽快地放弃。
但大日向却是睁圆了眼,垂下手臂慢慢减速,到我跟前停了下来。她调整微促的呼吸之后,猛地抬起脸说:
「怎么出现在奇怪的地方啊?学长。」
跑了十多公里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很难露出笑容。
然而大日向却一如赢新祭上初次见面时,冲着我调皮一笑。
「友子!怎么了?那是谁呀!」
见到大日向停在路旁,某个同学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喊了她,她对着同学的侧脸回道:
「社团学长啦!」
「哦哦。」那位同学随口应了声,很快便跑开了,大概是她班上同学。
「真是的,那些人只对八卦敏感。」大日向抱怨了一下,接着蹙起眉头对我说:「不过我说学长,说真的,你在这里干么啊?你们不是老早之前就出发了吗?」
「哦,我……」
「等等!」大日向高声阻止我说下去,接着把手贴上下巴,「让我猜。那里站了个总务委员,可是折木学长不是总务委员,可是福部学长是总务委员,而你们两个是好朋友。我知道了。」她抬起脸,「你觉得我猜的是什么?」
你没发现自己将脑子想的事都讲出来了吗?
「里志托我代班。」
「答对了!」
她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和昨天放学后的她有着天壤之别,非常自然的笑容,是「runner's high」(注)吗?还是因为决定退社,卸下了肩上重担的关系?
注:「跑者的愉悦感」,指当运动量超过某一阶段时,体内便会分泌脑内啡(endorphin),亦称安多酚或内啡肽,是一种类吗啡生物化学合成物激素,能与吗啡受体结合产生与吗啡、鸦片剂一样的止痛和快感,等同天然的镇痛剂。一般来说运动超过两小时较有可能分泌大量的脑内啡,因此与其他运动选手相比,马拉松选手比较常体验跑者的愉悦感。
「如何?我猜对了吗?」
我指了指自己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