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水面下的对立,文化祭之后问题浮上台面,印象派和理性派两组人马在争主导权,要是再恶化下去,历史悠久的漫画研究社恐怕避免不了分裂了。以人数来看印象派比理性派是三比一,个人是觉得有点寂寥啦,摩耶花正是理性派的领头人物。所以我想她说今天走不开,八成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我知道里志硬把话题带开,但我决定不追究这部分,问起他刚说的奇怪语词。
「你说印象派跟什么来着?」
「理性派。嗯,你要叫做注重角色派和注重故事派也可以啦,他们现在双方好像吵得很凶,可能的话我也想参一脚啊。」
里志讲得口沫横飞,一副就是想说,比起二十四日的计划,这种社团内部丑闻要有趣得多了。不过这都不重要。
「那两派的名字,是你取的吧?」
里志一听,有些傲慢地耸耸肩说:
「本人对于引领潮流者的憧憬依然健在呀。」
说着他又晃起手上完全瘪掉的束口袋,我结束和里志的闲扯,背起侧背包,军装大衣挂上前臂,踏出了教室,里志也随后走出来。由于通往专科大楼的连接通道和图书室位于反方向,我们俩在教室前道别。
注:日本书籍常见尺寸,约为127mm×188mm。
「那就改天见啦,折木君。」里志刻意以演戏的口气说。
我带点玩笑的语气回他一句:
「加油喽。」
「加什么油啊?呿。」
还用问吗?当然是加油迎战前来雪耻的那一位呀。
图书室意外空荡,明明放学后天候不佳,很多人都会跑来这里杀时间。
我先把里志的书放进还书箱,就近找了座位放下侧背包,到书架前找适合杀时间、快速翻阅解决的书,结果挑了一本中南美知名景点与遗址的摄影集。架上也有介绍欧洲或中亚的书,我之所以选了中南美,或许出于想向巧克力发源地致敬的心情。
一翻开书就看到知名马雅金字塔,以及绿林遍布的盖亚那高地上,由数处深不可测的凹坑所构成的奇观。继续翻页,映入眼帘的是足足有人脸大的果实,这是直接长在树干上的奇妙植物,图说写着:「Theobroma coco:『Theobroma』的意思是『神祇们的食物』。」却没标示原文是什么国的语言。
我望着照片,出乎意料地意识到今天的特别之处。尽管在意情人节却对圣诞节没感觉有点说不过去,但上上个月的二十四日没有什么特别感动的事。于是我思索起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伊原的雪耻战引起了我的兴趣,但更大的原因是一起床就收到了巧克力礼盒,多亏那样东西,提醒我今天是十四日。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使我在意这个日子,也不代表比去年还要期待这个节日。
这么说好了。如果此刻有人红着脸来到看着马丘比丘下水道照片的我身边——当然,这个人的设定是女学生,然后递出一个心形巧克力说:「请收下这个!」这时我会想什么?
嗯,当然是开心吧。
然而,这份开心和自己意外地被认可为一个人类所感到的开心是同样程度,好比随意画下的画碰巧在市立美术馆的绘画比赛中得奖,这两种状况的本质差不多,讲得更白话一点:「我完全不懂这画好在哪里啦,不过要颁奖给我,我也欣然接受,谢了。」
结论是这个插曲是否能够让我内心萌生恋爱的喜悦,这件事有待商榷。我的信条是:「没必要的事不做,必要的事尽快做。」这个信条带给我的主要是怠惰,同时也稍微让我以不同角度看待人际关系。
古籍研究社让我感受到宛如俱乐部般的轻松心情,是因为里志、千反田和伊原,我们彼此都不会纠缠对方,就算千反田的好奇心三天两头搅乱了我的安宁生活,要是我真的打死不想碰,那家伙倒也不曾死缠烂打地拉我进去搅和。事实上去年的「冰果」事件也好、「女帝」事件也罢,千反田都没有强硬地叫我帮忙,她确实很强势,却不会强求。如果她的说法是「这是你应尽的义务」或「你理所当然应该这么做」,或泪流满面地哀求:「求求你帮帮忙!求求你帮帮忙!」我可能当场退出古籍研究社。
可是这种生活态度有办法面对男女感情吗?我能够对心仪的对方做出期待或强求吗?有此一说,生物的存在是为了留下自身遗传因子,也就是为了繁衍子孙,所谓恋爱则是升华的繁殖欲望。就这观点来看我仍是不完全的生物。不过好歹也长成人类的模样,没必要钻生物学欲求论的牛角尖,是不完全的生物也无所谓。
如果说非得欲求什么,巧克力就够了。尽管我喜欢苦的东西,但来点甜的也很不赖。
我一边看着栖息丛林的毒蛙皮肤鲜艳的橘色,一边思考这些事。
「终于找到你了,折木同学。」
出其不意地有人喊我,我一回头,千反田的脸庞近在我眼前,我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和那双大眼睛对个正着,我不由得别开眼。
冬季空气干燥,惹得喉咙痛起来。我干咳一下。
「……终于找到?是要找我干么吗?」
「不是的。」
「……」
学生稀稀落落的图书室里,千反田环视一圈之后,低声说道:「我是想福部同学会不会刚好跟你在一起。」
原来是要找里志。
「我和那小子又不是成天黏在一起。」
「这我晓得……你知不知道福部同学人在哪里?」
我正想回说不知道才发现不对。里志说要去地科教室,如果他真的去了,千反田不可能还跑来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