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古籍研究社是在做什么的,知道答案的学生都已不在这所学校,而我也不至于好奇到想请教老师。其实问姐姐就行了,但是不凑巧,她现在正在贝鲁特(注一)。算了,社团活动目的不明的情况虽然罕见,反正存在意义不明的团体多得是,应该没什么好在意的。
古籍研究社复活一个月了。兼做地科教室之用的社办即便不能当作私人空间,仍然在我心中逐渐确立安居之所的地位。我每每放学后觉得无聊就会跑来这里,心想说不定里志来了,说不定千反田来了,说不定两人都来了,若是谁都没来也无所谓。我们有时会聊天,有时只是保持沉默。里志的个性本来就耐得住安静,而千反田这位大小姐如果没有爆发出好奇心,便如外在形象一样娴静,因此我尽管不懂古籍研究社为何存在,还是觉得这个社团很有俱乐部的风味。
和人们只要相处起来不太累,我其实不那么排斥交际。但里志直到现在还没摸清楚我这脾气。
下着小雨的这一天,只有我和千反田在社办。我将椅子拉到窗边倚墙而坐,读着廉价的平装书,千反田则是坐在教室前方读着一本厚书。放学后的散漫情景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不经意瞥向时钟,离我上次看时间已过了三十分钟,没想到时光流逝如斯迅速。话虽如此,若说我现在是闲适或心情放松,那就错了。因为必须先感受到紧张或压力,才会有所谓的闲适和放松,而我一直都维持在能量耗费极少的状态下。
沉默之中,只听见翻书页和细雨的滴答声响。
「……」
想睡了。等雨停就速速回家去吧。
就在这时,传来「啪哒」阖起书本的声响,背对着我的千反田开口了:
「沦落啊。」
她并没有望向我,但显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对我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于是试探道:
「你是说一年种两次的那个?」
「那叫『轮种』。」千反田回过头来,答得铿锵有力,「一年种两次同样的作物叫二获。」
「真不愧是农家的女儿。」
「又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
此刻只闻雨声,然后一片沉默之后,她才继续说:
「不是,我不是在讲那个。」
「你想说的是『沦落』?」
「没错,这是沦落。」
「什么东西沦落?」
千反田凝视着我,接着右掌朝上,往整间教室比了一周。
「放学后的时间啊,这种没有目标的生活真是毫无建树。」
废话,单纯地杀时间当然不会有任何建树。我连书都懒得阖起,抬眼瞥向她说:
「很有道理。所以意思是,你想从古籍研究社得到什么东西吗?」
「你问我嘛……」
我提出这个疑问实在不怀好心,因为很少有人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附带一提,我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想要。
千反田毫不犹豫地答道:
「有的。我有想得到的东西。」
「喔?」
真意外,没想到她答得这么爽快。我起了点兴趣,但还来不及问她,她就回避似地接着说:
「不过那部分是个人因素。」
这样我就问不下去了。
千反田继续说:
「我现在谈的是古籍研究社。古籍研究社是个社团,得有社团活动才行。」
「有活动是不赖,可是我们又没有目标。」
「当然有目标。」
千反田挟带社长的权势和名门的声威发出严正宣告:
「我们要在十月的文化祭推出社刊。」
文化祭?
我先前提过,神山高中的文化祭在本地小有名气,再进一步说明,这等于是这地区年轻人的文化盛事。我听里志说,在这镇上所有学习茶道的高中生都该参加一次神高文化祭的露天茶筵,神高文化系的街舞比赛也比出了不少专业舞群。这些艺文活动的品质如何我不太清楚,但为数可观,我也知道姐姐高中三年从各学艺类社团蒐集来的社刊多达一整箱。
说起来这应该是玫瑰色高中生活的结晶,至于我对这点作何感想……,还是别提了,我只能说一句「确实不容小觎」。
千反田说要做社刊?我思索了一下这个提议,提出合理的质疑。
「千反田,社刊应该是平日社团活动的结果,而不是目标吧?」
千反田摇摇头。
「不,把做出社刊这个结果当作目标,我们以此为目标得出结果的目标就达成了。」
「……啊?」
「就是说,所谓把结果当作目标,就是以之为目标而试图得到结果,不是吗?」
唔……。我紧皱眉头。我大概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但这应该就是套套逻辑(注二)吧?
言归正传,搞什么社刊嘛,太麻烦了。不,我没制作过社刊,无法断定麻不麻烦,总之没必要的事,不做才是上策。目标和活动都是人们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