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子全身冻结。
「『处理』吸人是你们九课的工作吧。」
朝著楼梯走过去的筑摩川,在经过伦子面前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低声说:
「我呀,我也希望在这一生当中,毫无道理地持续憎恨下去的对象只有一个人就够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原谅我吧,樱夜。」
他的脚步声从伦子身后渐渐远去。她完全无法做出回答,只是狠狠咬著下唇咬到渗出血来,然后又感到那开始再生的嘴唇肌肤微弱顶住牙齿的触感。
希望由杀了他妻子的我来杀了他的女儿吗?
这么一来,就不需要再去多恨谁了。
被研究员领著,走到研究室的深处,一个有转盘式门锁的厚重金属门扉里面。光看第一眼,也看不出来躺在房里空荡地板上的就是梨纱。她全身被拘束器具捆住,就连脸都被丑陋的面罩盖著,而那不时就翻覆身躯的模样,让人产生未免太讽刺的联想──简直就像血蛭。
两位研究员无言地低头鞠躬,接著离开这个保管库。身后的门被关上,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两人存在。
伦子弯腰蹲到血蛭身旁。
虽然明知对方应该听不到,但伦子还是向她搭话。
是我的错吧?
因为我的缘故,又发生了……像这样无可挽回的伤害。都是因为我在你身旁。就是因为你老是说一些是我朋友什么的蠢话,才会发生这种事。都怪你自以为很懂我,老是在我身边打转,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虽然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但让我说说真心话吧。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你很碍眼,同时又很羡慕你。我一直很想像你那样过活,也一直很想对你报以笑容……
所以──
伦子轻轻把手伸到那个面罩底下的喉咙上。
*
由自称王国的走私卖药组织掀起的事件,再加上还未完全抚平的F大学集体感染事件,简直是在上头加油添醋,媒体更是争相报导,让话题延续爆炸性延烧。不过警方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所以隐瞒了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角是药品,而且感染原因是药品混在自来水里这些细节。不过正因为少了这些细节,电视和网路媒体连日连夜地出现了无数臆测报导。
身为刑事部长的筑摩川在指挥搜查之余,也无法免于被媒体追逐,因此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能回家。他几乎不吃任何东西,只靠喝酒解决。这么忙也倒刚好,省得去思考那些无谓的事情。不用去意识到回到家后,已经没有人会等待自己,也不再有人会为自己做饭的事实。
过了一个星期,不管警务部还是公关干部都要筑摩川至少回家一趟好好睡一觉。被这么说教,筑摩川一回到刑事部部长办公室,就臭著脸地躺进椅子里。明明全身应该都累翻了,却有种每个细胞都在互相挤压的感觉,让他完全没有半点睡意。
回想起来,当年自己的妻子──千纱过世时还比现在好。
因为当时梨纱也才只有一岁,有无数个让他需要回家的理由。
至于现在已经……
这时,一道敲门声传来。
「打扰了。」
进来的是伦子。
筑摩川的嘴歪了。从那天之后,筑摩川就刻意避开伦子,因为一旦碰到面,就得问之前命令她办的事情的结果,像是遗体是在哪间设施处理或是怎样埋葬,这些如果可以不用确认就不想确认的事。
但也差不多到了该面对的时候,没办法一直逃避现实下去。
「是樱夜啊。上星期的……」
筑摩川讲到一半的话吞回肚子里,一阵屏息,他瞪大眼睛凝视站在伦子身后,从门缝间胆怯且紧张地走进房间里的娇小人影。
掀下连帽外套的兜帽,亮丽的褐发流泄到肩膀上,淡褐色的太阳眼镜底下的瞳孔寄宿著淡淡的火焰。
「……梨纱……」
筑摩川从喉咙深处挤出那早该不存在的女儿的名字。
为什么?我不是让她处理掉了吗?她没有经过许可,就放她活下去了吗?那都过了一个星期,到现在还没有凶暴化也太奇怪了。是疫苗生效了吗?但那些研究员都异口同声说已经没有救了。不管怎么说,梨纱的眼睛,一摘下太阳眼镜就一目了然──那带来灾祸的红色火焰阵阵跳动闪烁。
「樱夜,你这家伙……」
筑摩川狠狠瞪著伦子,不用想答案也只有一个:
「你让她二度感染了吗!」
「是的。」
伦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所以梨纱是第二世代,既不会凶暴化,也能接受公认……」
「谁准你这么做了!」
筑摩川踢倒椅子站起来,双手拍桌怒吼。
为了拯救逐渐变为第五世代吸血种的梨纱,唯一的方法就是透过第一世代的伦子的血液,让梨纱受到二度感染。
「我对她的心脏直接大量输入了我的血液。」
「没人问你是怎么做的!你为什么要擅自做这种事情!」
「对不起……爸爸。」
躲在伦子背后的梨纱重新戴上太阳眼镜,颤抖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