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那个竹林小路。林间小路在阴凉处内所以很凉爽,但是夏天青草散发出的强烈热气,让人觉得快要窒息。蝉叫声大到耳朵好像快要聋了。感觉声响像从周遭的所有青翠树叶倾泻而下。透过叶子的光线染上了绿色。
进入墓地,我们在爸爸那边的家坟前止步,将水桶放在地面上,我用长杓将水舀进水钵(注:日式坟墓里将水献给先人,类似水盆的一部分构造)里。妈妈将买来的花放进花筒(注:日式坟墓里用来插花的一部分构造)里。之后哥哥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替线香点火,接著插进线香筒双手合十。
我闭上眼睛开始默念近况报告,像是开始准备大考,但今后也会努力等等事情,随后睁开眼睛。在我身旁的哥哥已经没有合掌,直直站在原地,妈妈则是仍双手合十。
我跟哥哥不经意视线相交。哥哥不知为何好像有点害羞,用手抓了抓后脑杓。
稍后妈妈也不再合掌,在墓前说完「我们要走了,再见」,接著就转过身去。我也拿起一直放在地面上的长杓和水桶。
我在外头的洗手台将借来的水桶等等洗一洗,放回原本的地方,寺里养的柴犬,在狗屋前乖乖坐好瞧著这边。以前做法事的时候,和尚曾经向施主们说明过这是很受欢迎的招牌狗。似乎是很亲近人的狗,望著这边的双眼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闪耀著愉快的光芒。哥哥坐在它身旁摸摸头,它就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尾巴摇来摇去。也许是云朵遮住了太阳,强烈的日照也稍微缓和了些。
接下来我们离开寺庙,回到有计程车行经的大马路上。妈妈在这之后,在散步之余,好像要顺便去市中心买土产,于是跟我们分开行动。「那等会儿见。」她留下这句话后便独自一人搭上计程车。
「说不定以后没什么机会来了。」
在我们两人目送妈妈离去后,哥哥低声说。
「来这里吗?」
「嗯。再怎么说都已经过了三年,明年你也要准备大考吧。话说回来,你有考虑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没想到阿隆会对我拋出这种话题。」
「不,其实我对于你想做什么没什么兴趣。」
「我还没彻底决定,不过我对社会学有兴趣,所以我想念那种科系。大概之后就会去上班吧。」
「真是踏实啊。」
「跟阿隆你不一样,照我的状况,为了在世上生存下去,只能一步一脚印地做吧。」
「你意外地很会掌握平衡呢。总觉得你能活得比我更顺利喔。」
「……阿隆你会大肆用掉很多精力。我偶尔都会觉得提心吊胆呢。」
话声刚落,哥哥就绽开了笑容。接著在那之后,他用漫不经心的口气,突然开口说出了这种事──
「我决定下次要上电视的社论节目。」
「啥?」
我无法马上理解他在说什么,于是蠢蠢地应了他一声。
「是民间电视台在深夜播出的节目。我下次会跟妈妈说的──虽然感觉会变成很麻烦的事。」
「不,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为对方突然来问的。」
哥哥答完,将视线从因为热浪而扭曲的道路别开。「爸爸死掉的时候……」他接著开始说起:
「我不光是觉得悲伤,还有种很惋惜的心情。我一直觉得那个人拥有的知识量很惊人。他在思考些什么啦,还有他断绝的思路,原本应该会到达什么境地啦,一想到这些事情,就越是觉得不甘心。我还残留著那种情绪。」
「──总觉得能够理解。」我说。在收下那个房间,于众多书籍围绕之下生活的每一天当中,都会有那种感觉。阅读如此大量的书籍累积知识,究竟要花上多少时间啊。
「当然我有我的兴趣和想做的事,所以完全没有考虑老爸想做的事并继承的意思,不过那个人是在怎样的地方工作,既然有知道的机会,我想体验并且了解一番。」
听见那样的话,最近已经消失的,再也见不到爸爸的那个事实,又让我忽然间觉得悲伤。
爸爸要是还活著的话,现在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是跟和泉在那个家里四个人一起生活吗?或者偶尔也会加入由梨子或小学时代的队友他们一起踢足球吗?
只要想像那种也许有可能的世界,我的心中就会产生那种似热又像冷的刺痛感。
蝉鸣倾泻而下,空气热到好像能融化时间和空间,从柏油路窜升的热浪,让远方的风景变得摇摇晃晃的。
那之后哥哥要搭公车去市中心,所以我们就分开了,我独自一人在街上四处乱晃。即使什么都不做,在陌生的城市四处逛逛也很有趣。建造的住宅或商店建筑物,比起我所居住的城市里的要来得老旧。然而却能感觉到,我所不曾见过、不曾认识的人们的生活和时间累积起的样貌。我并没有在这个地方生活,明明应当没有任何回忆,然而身处老街之中,却有种怀念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我就那样度过下午时光,在天空染红,阴影变深之际回到了爷爷奶奶家。
☆ ☆ ☆
隔天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间里,我们想要购买伴手礼,于是进了机场里的店家。首先选了给和泉的伴手礼,后来想著也要买点什么给由梨子,于是找了一会儿有什么好东西,我选了画有可爱猫咪插图的小盒子里,装有好几片这个地区广受欢迎店家饼乾的产品。然后最近有社团活动的集训,所以也买了两大盒的点心要给社员们。
回到羽田以后,各自要在东京都内买东西的哥哥和妈妈在那里道别,我则是直接搭电车回到家里。
等抵达本地的车站时,已经是太阳开始下山的时候了,不过还是热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