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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预备铃响起,进入教室准备进行第五节课的授课。发现讲台上被垃圾箱里的东西堆满。半垂下来的酱油,算数的时候发的草稿纸,香蕉皮,喝了一半的牛奶。凝聚了今天半天生活的那座小山上,倒放着一个桶。
惊愕的同时,说不出话来。
“中午发生了什么?这是谁干的?”
学生们一齐转过目光。一直低头的,无聊一样不断翻课本的,故意让别人听见一样大声打哈欠的,和周围人交换视线冷笑的。从那事先就合谋的态度中,和历代班主任之间进行过无数次的光景鲜明的浮现出来。
骂应该很简单。最初的指教很重要。批评,教育,让其反省。这本来也许会成为他们改正自己妄为的契机也说不定,然而我只是像个白痴一样,像个真正的白痴一样,忘记自己是教师这件事情,沉浸在震惊当中。
如此简单的翻脸。
这是对我的反抗,两个月间一起度过的孩子们所下的决断,做出这种事情还能一脸坏笑,把眼前的状况当做游戏一样享受。想到这里,就涌出一股绝望的心情。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把讲台上的垃圾拾捡起来,然后用抹布好好的擦干净。要是两腿不站稳的话感觉整个魂都要丢了一样。
孩子们因为第五节课的延迟只是感到无比的高兴。
以那天为境班里的气氛急速的转变。倒转的水桶就是开战的信号。
不经允许就离开教室的人,上课了还没有返回教室的人,站起来走动的人,不间断的悄悄话,变得污秽的教室里,用铅笔涂黑的学级通信的担任名,黑板上每条早上都会草书的【换班主任!】
这些事情一起发生,崩落般的速度,让我难以企及,是做错什么了?应该说从最开始全部就有问题吧。没有回顾反省的时间,眼前飞速的恶化已经让人无暇顾及。
煽动班级的是个叫MIYUKI的少女。高兴的时候笑的比谁都大声,不开心的时候能一天都绷着个脸,是个从表情和态度就很好懂的女孩。黑黝黝的厚短发下,像是在窥探这边一样向上看的两只眼睛。而最近从眼睛发出的目光好像变得锐利了。就是上课的时候也是从下方瞪眼睛一样看着我,绝不移开视线。【怎么了?】这么问到之后,哼的扭过头,狠狠踹一下地面发出咚的一声。现在想起来。那是MIYUKI的讯号。
MIYUKI还是我所带的篮球部的部员。不管上课的时候多么怄气,只要到了部里活动的时间,就会和其他学生一起拼命的抢篮球。好像是和母亲做了要好好打篮球的约定。但在练习中几乎从来没有和我对过眼。对于指令虽然是不情不愿的承认了,但一到场上马上开始自己的节奏好像在对旁边的女教练说这样传球才对。虽然不太喜欢我的样子,但MIYUKI有在以自己的方式认真练习的心意还是清楚的传达到了。
MIYUKI不和两亲住在一起。一家人信奉某种宗教,她平常就从那个宗教团体的设施来上学。两亲虽然也住在一栋建筑里,好像不能自由见面的样子。めい每周只有数次的家族团聚时间对于MIYUKI来说是早已熟悉而又珍惜的时光。看起来是个小大人的样子,但十一岁说起来还是对父母很依赖的年龄。她曾经一副寂寞的对我说【这周和妈妈见不到面了】。那个时候我应该有能够做到的事情才对。那种寂寞很快演化为小小的愤怒,渐渐从言行举止上溢出。
我虽然意识到了她心中的焦躁,但只是在安慰,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家庭内的事情应该从哪里入手才好。也想要去找过她母亲,但还没见到面就被教团的人挡在外面,好几次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打电话也不接。那么就写信吧,这么想着写好信让MIYUKI带去。
【MIYUKI想和您多说话。没法和您自由相见能感到孩子的寂寞和压力,一直处于精神上的不安定之中。所以可以增加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吗。学校里的话我会好好听MIYUKI的心声。希望可以家庭学校两方一同携手让孩子的情绪稳定下来】
现在想起来,好像在指责孩子的问题全在于母亲一样的字里行间实在有些不齿。和她母亲不能直接见面的日子还在持续,MIYUKI的问题行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MIYUKI对于让自己家庭分裂的周围大人抱有憎恨,而似乎这种压力就发泄到了她身边的我身上。“大人全都在撒谎”“大人最肮脏了”。言语的边缘流露出对大人的憎恨。这本是世上很多孩子经常会发出的对大人的评价。但考虑到将她卷入其中的特殊环境,恐怕不能单单的以反抗期一个原因来概括。
我不一样。我会听你的话,会遵守约定。也会试着和教团的人交流。虽然有这样的努力,但这种言语中傲慢的视线感以及自以为是的揣测或许才是大人招人烦的真正原因。就这样一点一点,我也被归为【不能信用的大人】中的一员。
有觉得MIYUKI在哂笑自己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谎。有没有把自己的主张强加给孩子。回想一句一句语言,在自己的胸中叩问。
但,MIYUKI也有像孩子一样调皮的微笑,没有任何心结一样的无邪表情和我对话的日子。和母亲的关系好转的时候行动就会安定下来。语言也变得安稳,能够认真的上课。一想到这才是这孩子本来的姿态的时候,心里就会觉得堵得慌。但第二天就会吐出无法无天的暴言,用脚踢桌椅板凳。可以看到无法控制自己感情为之苦恼的样子。这时候本来应该来依靠一些外部的辅助措施了,但我还觉得仅靠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暴言和妨碍上课日发严重。
窥探MIYUKI的指示,其他孩子也一起骚动起来。我的话渐渐没有用了。这两个月间,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看漏了什么呢。那个春天平稳的每一天难道只是幻觉吗。
只有一件可以算得上救赎的地方,那就是锋芒只对着我来。我不想让孩子们体验这种心情,绝对。以赶走班主任为名的目的,似乎让这个班级更加团结了。我是大人所以没关系。鼓起精神,毅然的,一个一个去解决。这么向自己说道。
白天强烈的决意,一到晚上脆弱的瓦解。我无法完全消化这个现实。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三点,四点,五点。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眠。孩子们的暴言在脑中一次又一次的重放。就像是暂停键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