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 春阳

于昏沉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失去方向的我来说,那恰似一缕光线。

  “可以射脸上吗”

  “好的 没问题”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

  小时候,就常被拿来和两个可爱又活泼的妹妹比较。她们俩无论是在学校还是附近的奶奶之间都非常有人气。于此相反的我穷酸而丑陋,在不在那个地方都没有什么关系,和妹妹们是正相反的人。

  母亲一有事就会骂我。长的丑,皮肤黑,头发皱巴巴的没有一点光泽,鼻子和嘴脸也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为什么就姐姐这么不可爱呢,长相就算了你表现的招人喜欢一点也好啊。别人是碍于情面对于我的长相没有说什么狠话,母亲则是完全不留情面。我也觉得母亲的话就是真实。只是说出来大家放在心底的真心话而已。

  我长得和母亲很像。每当被熟人这么说,母亲就会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继而把怒气撒在我身上。这或许就是平常专拣我找茬的原因吧。每当第一次见面的人来回比较我和母亲的长相的时候,心里就会扑通扑通。麻烦你不要说下面的话。就放在你心里就好了。说出来的话母亲的心可是会拉扯破碎的。我幼小的心灵这样祈祷着。

  母亲的感情一直不安定。上一秒还觉得心情不错在笑,下一秒就像洪水泄闸一样失去理性,毫不忌惮周围的目光破口大骂,扬手就要打。母亲是个极端认真的人,不喜欢麻烦别人,什么事都要自己一个人来干但每每不得意的时候,潜藏在心底的烦躁就会一瞬间爆发出来。

  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孩子所以对自己过于严苛,母亲的精神状态在刚刚生我之后也许是最糟糕的。育儿焦虑症。我的年幼时代里母亲的每张照片都是紧绷着脸狠狠瞪着镜头的样子,一张笑的照片也没有。

  身为婴儿的我大声叫喊哭起来的时候,母亲以不输我的气势发起火来。骂声一波接着一波,就如陶艺家放任感情打碎作品一样把我扔在地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我的头部歪到一边,如火上身一般激烈的哭叫,每当从母亲那里听到这些往事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真是作为一个失败的作品来到了这个世上。还不如就像那个被陶艺家扔出去的作品一样打碎就好了。

  妹妹们出生的时候是第二次,第三次,心里的余裕也稍微有了一些。最小的妹妹,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出生的。母亲心里绷不住的时候,马上就像戴上假面一样表情僵住,只有眼睛倏然提起。宛如退潮一样母亲的血液一下不知退后到什么地方。沉默之后,再一口气迫来。这样下去的话真不知道会对我和妹妹做出些什么,所以我敏感的读取到症候把哭泣的妹妹一把报到旁边的屋子哄她不哭,留下母亲一个人。

  永远都在找寻不让母亲生气方法的孩子们。然而我和母亲长相相似这点使我永远无法逃离。只能恨这副皮囊。因为我的存在,使得母亲回想起产后苦痛的记忆了吧。

  容貌的劣等感不仅没有消失,还随着成长与日俱增。在学校里和同学碰面甚至都会觉得恐怖和羞耻起来。大家也都和母亲一样觉得我很丑吧。想到这点,脸就会泛红,口吃,说不清话来。虽然脸会红,却没有因此被同学们疏远。只要和谁一起,我的心就会绷紧上弦,自发的脱离会话圈,躲进自己的贝壳中。

  第一次和男人交际是在中学一年级的时候。对方是同班的不良少年。因为恐吓他人和偷东西已经数次被老师训导,体重是一百二十公斤的巨汉。

  起因是换座位时的抽签。眼睛不好的我被豁免了抽签,就让我坐在讲台的正前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巨汉不良就“我也眼睛不好也坐最前面好了”举起手来,缓慢而大步的移动到旁边来。周围一片窸窸窣窣。一定是看到一言不发的我在议论些什么吧,想到这里我马上红了脸,汗珠从鼻头喷出。到了中学我的红脸还是一点没有好转。不如说更加恶化了。看到我这副样子的男生马上说笑着“这家伙害羞了!”,教室里一时更加喧闹。

  很快就被邻座的不良告白,确定交往了。只要有人喜欢我我是不挑的。像我这样长得又不好看,只能给他人提供话题和乐子的人是没有权利挑交往对象的。

  有人对我说来交往那就交往好了。这里没有自主的意志。虽然试着交往了,但和他人待在一起,于我是一件特别苦痛的事情。所以和他的交往不长,但和完全对不上电波的不良都尚且能够交往,之后肯定跟谁都没问题了,我多少还是有了一些自信。

  以前我觉得和男人交往是必须要妥协必须要忍耐的。但是,实际上我也可以选择,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往。迄今为止从没考虑过的道路突然开拓在眼前。对于平常人来说再自然不过的感觉,长期的在我身上欠落了。

  十九岁,春天。开始在这个町落里生活经过一年的时候。虽然JJ插不进去,但我们的日常算是平稳。和他人一起却丝毫不觉得别扭还真是不可思议。

  他家里没有给他任何帮衬。所以一直都处于缺钱的状态。他在房间里就穿着膝盖部都快磨开的运动服,外出的时候就穿上稍微讲究的运动服。“这个月打工的钱发了,也差不多该买件新衣服了”这么说的他买的是,衣服裤子一套合起来980日元(60人民币)的附近中学制定的运动服。好像是断码降价的。他就穿着那身别的学校指定的衣服,一点也不介意的去上课。

  “怎么,来了个中学生啊”

  笑话他的声音。

  坐在旁边的我羞的缩紧了身子。这种冷嘲热讽也不知道当事人听进去没有,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的校服一样。他倒是满不在乎,我则被同学们私下里称作【和中学生交往的人】【犯罪】这样打趣。

  课程结束后,在学校食堂和【中学生】吃便宜的便当,在便利店买好点心,再并肩回到雷鸣庄。雷鸣澡堂也会去。不做爱只是在同一床被子里相拥而眠。这有什么不幸吗。不觉间我也稍稍安心了一些,只要他穿着那身运动服露出笑容,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那个时候不断重复做一个梦。

  我面向镜子。揭开眼皮想要把隐形眼镜放进去。然而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成功。定睛细看,只见食指上的镜片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肥大,啵啵的左右摇动。

  一会就如毛毯一样盖住指尖,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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