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盐对吧?从小就这样吃吗?还是为了『像父子』才配合我的喜好?」
一语中的。黎小时候吃的口味是全熟蛋黄搭配伍斯特酱。
「我承认起初是刻意跟爸吃同样口味。不过都吃了六年,现在觉得配胡椒盐很好吃。」
纵然苦笑回答,但这是黎的真心话。
虽是意图改变的成果,如今已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人类本来就会随著生活而不断改变。
「或许是我们都顾虑太多。跳过努力挣扎成为『普通家人』的步骤,想要取巧直接升华当个『虽有特殊苦衷仍彼此接纳的家人』呢。」
透明的液体从倾斜的玻璃杯流进耕一郎嘴里。
「孩子的爸,喝太快了喔。」
由纪惠苦笑著放上两倍分量的水杯及一盘起司。耕一郎小声说「谢谢」回应。
「都怪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像样,还得喝酒才敢跟你说这些。」
噗哧——黎不禁松开嘴角。
毕竟嗜好不兑水的伏特加,耕一郎的酒量挺好。至少黎从未见过父亲醉倒或发酒疯的样子。实际上并非真的藉酒力助言,更像是以「藉酒力」为由喝酒,类似一种仪式的作用。
「这样说或许显得老套,我也期待著在你成年后跟你对饮。到时可别勉强配合我喝伏特加喔。」
「好的。」
黎的亲生父亲并非不会喝酒,但也仅限于晚上喝一点啤酒的程度。想必黎八成不擅长喝酒。
「所以呢,强迫不能喝酒的你说真心话是满不公平的,不过说实话,你对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也很想知道呢。」
母亲一脸兴致勃勃,坐到父亲身旁。
「这个嘛……我真的没有想法。可能太习惯回应他人期待的做法。倒是美紘有讲过美发设计师。」
毫不隐瞒地说出真心话,感觉胸口一下子变轻了。事情当然不会从这一秒就全部改观。就像姿势不良而僵硬的肌肉,也得花时间慢慢按摩放松。
至少能够慢慢改变了。
「这事说急也不急,毕竟你才高二。可以进大学之后再决定。别考虑一辈子的课题,以当下有兴趣的事做标准也无妨。我们家的状况还有能力给你这点时间。」
「谢谢。」
黎笑开点头,回报父亲的笑容。
「不只是对你。我一直认为……做父母的不该强制小孩怎么做。而是尽量提点选项,引导孩子拓展更多可能的领域,帮助孩子做选择。」
一度乾涸的玻璃杯又注满透明的伏特加。
「黎,想回应他人期望的心思是件好事。但是拥有自己的理想、目标或是价值观、审美观之类的也很重要。如果自己没踩好重心,难保不会拖累寄予期待的人,不知不觉间一起陷入不幸的漩涡。力量越大,受影响的人自然越多。这点千万记得。」
「是。」
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全靠自己的意志去开拓、争取——黎从不推崇这等理想论。经历亲生父母因意外事故双双身亡,早已明白有些事乃个人力量无可作为的事实。
人只能接受降临于自身的命运——或者状况,必要时抵抗、尽力做到最好。
这也是黎在高中校园与京香重逢时用来勉励她的论点。只不过所谓的「最好」必须独力摸索并选择。
「爸爸,可以告诉我你当上历史学者的经过或契机吗?」
为了确认方向得收集参考样本。首选自然是最亲近且尊敬的大人。
「喔喔,好啊。我小学的时候超讨厌念书,成天在外面玩。」
「真的假的。」
如今的父亲彷佛从出生就是一派学究的气魄,很难想像小时候是那样。
「等爸爸说完,我也来分享我怎么会当翻译吧。」
双亲满怀笑意,气氛温和的对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哪天美紘也加入肯定更棒——黎不禁有此感受。那么我们也能从「与一般稍微不同的家庭」重新起步。黎感觉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喔,糟糕。都这么晚了。」
父亲望著墙上的时钟。专心听著父母的经验谈,不知不觉已过午夜。
「差不多休息啦,黎明天还要早起。」
「也是呢。」
母亲著手收拾桌上的杯子。
就在此时——
咻!
灯光无预警地消失。
「这是……停电吗?」
黎拉开窗帘,外面也是一片漆黑。附近人家乃至路灯,所有光线都消失了。
莫名一阵寒毛直竖。
住进这里以来首次遇上如此状况。或许纯为偶然的意外,但仍抹不去后脑发凉的感受。
为求迅速恢复光亮,黎转身想找柱子上的紧急灯具。
同一时间听见大门方向传出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