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能成为某个人
那是一种灾祸。
出生以来不曾获得任何东西,没有欲求,什么也不懂。
不被任何人需要,没有人知晓,甚至没有对生的渴望。
大多数恶魔都抱有原罪,但我过著连原罪都没有的生活。
怠惰也好贪婪也好色欲也好愤怒也好暴食也好傲慢也好,什么都没有,连足以生存的意义都没有,也没有意志。
想成为正面的存在之前,应该要先归零。
过去的我,只是个负面存在。
在弱肉强食的魔界当中,没有智慧与力量的恶魔只会被赋予坐以待毙的命运。
而这种恶魔绝不罕见,帝都自不用说,在其他都市当中,这样的恶魔也是多不胜数。
所以我能从中脱离,一定只是偶然。
有许多恶魔甚至不值得被他人夺取,真要说起来,我应该是运气好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我现在成长了之后,我都没有忘记过那幅光景。
有个男人被人拖著走。那个男人一脸疲惫,就这么不发一语地任人摆布。做工精美,宛如天鹅绒般的黑色斗篷跟地面磨擦弄脏了,呈灰白色。
有个女人拖著人走。那个女人散发著像是要令路人颤抖的烈火,踏破地面走在路上。长杖锵锵锵地贯穿地面的声音,像是在代替沉默的女人吼叫其怒意。
我当时就在那里。我只是偶然在路边,没有意志,毫无意义地望著这幅画面。而我身边也有一些和我一样,就只是看著这一幕的同伴。
男人和女人都未曾将视线朝向我及我的同伴,只是在他们即将通过我们面前的前一刻──男人伸出左手,抱住了我的身体──我那有东西也不吃,以同龄层来说颇为寒酸,又小又轻的身体。
其动作流利地像是路过摘了颗苹果一般。
同伴们没有对我被带走了的这件事发出任何声音,我也发不出声音。
事后我问他,结果似乎是他当时想要一颗枕头。什么嘛。
就这样,我在多重偶然之下,被怠惰之王因「在场的一颗大小适中的枕头」这样的理由而需要,被他捡了回去。接著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被编入「杀戮人偶」雷西•斯洛特道兹的军队。
顺道一提,虽然这实在不需多说,但在抱住我的那一刻,雷西大人便已经入睡了。
之后发生的事并不怎么有趣。
回到影寝殿后,我和他平时使用的卧室枕头展开一场存亡之战并落败,就这样被赶下这个地位。接著被当时监视雷西大人的监察官,同时也是「黑之徒」首席的卡侬•伊拉罗德的一句「你什么时候捡了这个脏兮兮的东西!」所害,本来要被焚烧处分掉,结果女仆萝娜以最为善意的方式误解了雷西大人说的「吾为」,将我救下。
当我回过神来,已经被换上宛如人偶服装般的漂亮衣裳。雷西大人绝对不会要求「再来一碗」这种麻烦的事情,但保险起见会准备他万一想要「再来一碗」时的餐点,当被逼著塞下这些餐点后,我的思绪终于跟上了脚步。
我心想──咦?这是什么情况?
恶魔的渴望并不是凭自己决定的,而是被强烈的欲望驱使而自动获得的。
若是取得复数渴望,则欲望会混浊,恶魔阶级的成长速度会变慢。所以大部分恶魔都会在潜意识中做出调整,避免抱持自己所追寻的欲望以外的欲望。
没有余力追求多余的欲望,光活著就已经是奇迹的最底层恶魔,被赋予足以生存的环境之后,终于有余力思考时,首先抱持的强烈渴望会是什么呢?
那种强烈的情感会是什么呢?
这份情感不是对自己获救而感到的安心,也不是感谢这份幸运的贞淑祈祷,更不是担忧那些被拋下的同伴们的自我满足情绪。
当然了,也绝不会是「色欲」那种东西。
那就是──嫉妒。
对那些「至今理所当然地享受著理所当然的生活的普通恶魔」产生的强烈嫉妒心。
嫉妒拥有逼近魔王的强大魔力,以及宛如将烈火具体化了一般的美貌,以大魔王女儿的身分出生,担任菁英部队「黑之徒」首席的卡侬。
嫉妒出生在代代侍奉雷西大人的家族,接受高等教育,只为了侍奉雷西大人而不断磨练自己技能及力量的萝娜。
嫉妒作为怠惰之王的左右手统率军队,凌驾一切力量,使魔王的威望达到巅峰的哈德•洛达。
羡慕并嫉妒世间万物,并抱持著这种想法──
「可能的话,我想取而代之。」
这就是我所执掌的嫉妒(invidia)原罪,亦是其存在的理由。
由于过去没有被赋予任何东西,所以嫉妒所有的一切,想取而代之。
比「暴食(gula)」更加昏暗──
比「贪婪(avaritia)」更贪得无厌──
比「愤怒(ira)」更为激烈──
比「色欲(luxuria)」更水性杨花──
比「怠惰(acedia)」更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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