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来了。大哥肯定会吓一跳。”
“你……这么做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说什么小肚鸡肠的话。”
“都恢复婚约了,再要私奔不是本末倒置吗?”
海星还想反驳什么,忽然闭嘴了。她盯着灌木丛的方向,湿润的鼻尖呜呜地哼了几声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也回头去看树丛,但除了层层叠叠的光秃枝干外,什么也没发现。
海星不安地低声说:“哪里在开庆典吗?我怎么听到民谣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树丛深处传来“啪”的一声类似弹簧崩开的干涩声音,有什么东西划破长空飞了过来,海星发出短促的悲鸣应声倒下。我慌忙跑到她身边,“怎么了?”摇晃她的身体。她用失焦的双眼看着我,前腿抽搐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传来天满屋爽朗的声音:“噢噢!”
从树丛深处现身的天满屋,在心爱的红衬衫外面加了件豪华的毛皮披肩,手里拿着金光闪闪的德国制空气枪,像一个从北国来的暴发户猎人。不知他刚才是如何隐藏起自己的气息的。
我拖着海星,试图逃离天满屋,但是失去意识的未婚妻像块石墩一样沉重,我又没法变身抱起她逃走。事到如今,我只能痛恨自己这极不方便的四条腿儿。
“再来一枪!”这时候天满屋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脖子受到一股剧烈的冲击,同时感到一阵剧痛,然后一股灼烧感扩散全身。
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眼前的景色逐渐远去。
从像长长隧道那一头的狭窄景色当中,裹着厚厚毛皮的天满屋大步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的大笼子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
然后,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最后烙印在我眼底的,是天满屋那口如假牙一般纯白的牙齿。
金长神社阴暗的地板下面,有无数个狸穴。
金长的女儿变回狸猫的样子,背着二哥,钻进一个大的洞穴。洞穴逐渐变得开阔,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条用砖墙加固的隧道,再往前走,看到一盏昏暗的手提油灯,随即来到一个气派宅邸的走廊上。
“我们刚刚通过的就是金长的狸穴。”
金长的女儿和二哥变成人类的样子继续前行。
弯弯曲曲的木地板走廊一直向前延伸,两边排列着无数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聚拢着一群无所事事的狸猫,他们亲切地跟路过的金长家女儿打招呼。当中有的房间里是巡礼者[译者注:朝圣者。前往四国地区八十八名刹的人。]打扮的狸猫;还有的是一家其乐融融坐在矮桌前的狸猫。可以看到每个房间都附带缘廊和庭院,院子外好像是白色灰浆围墙。每个庭院上方的天空各不相同,有的房间外飘着盛夏积雨云;有的房间拉窗紧闭,外面持续下着冷雨。
“这里的房间,全都是白峰相模坊大人的内宅。”女孩光着脚板吧嗒吧嗒地边走边说,“所以说,金长一门是借住在相模坊大人的宅邸里。”
“这里到底有多大啊?”
“非常非常大,光想象一下都觉得好累。而且不只是大,面积和布局还经常会发生变化。有时候相模坊大人会过来拆下几个房间带走;有时候又会带着新的房间过来,与原有的组装在一起。每当那种时候,狸猫们都要搬家,闹腾得不得了。”
不久,他们来到一间像宴会厅一样宽敞的房间。
缘廊外面是爽朗的初夏天空,庭院的晾衣竿上挂着五颜六色的手巾,像彩旗一样在空中飘荡。房间中央坐着两个男人,他们正在欣赏一排年代久远的相机收藏品。
其中一人身着白底黑色粗条纹浴衣,领口豪爽地大敞着,露出大片胸毛,脖子上挂的小葫芦在胸前晃来晃去。这人一脸大胡子,整个身体圆滚滚的,虽然变成人类的模样,但浑身上下散发出隐藏不住的浓郁狸气。十有八九就是第十八代金长。跪座在他旁边的男人一丝不苟地穿着和服,一直笑眯眯的,眼镜还反着白光。这人应该就是金长一门赫赫有名的参谋——藤木寺之鹰。
两只狸猫中断了对照相机的讨论,惊讶地看着走进来的二哥。
金长的女儿向他们介绍二哥后,说了句“没我什么事了”就干脆地退了出去。
二哥来到金长跟前正坐行礼,“好久不见,在下下鸭总一郎的次男矢二郎。非常高兴看到金长大人您依然健朗。”
“哎哟哟,原来是下鸭家的。”
金长和鹰慌忙坐直身体,对二哥回礼。
这时候,二哥发现房间里还有只狸猫。只见房间角落里铺着一条脏兮兮的被褥,一个和尚模样的秃头男子躺在那里鼾声大作。鼓起的肚子露在外面,右手还握着没吃完的饭团。同样,丝毫不掩饰身上散发出来的狸气。
“是金长家的食客吧。”二哥心想,“还真是把这儿当自己家啊。”
二哥向金长他们讲述京都狸猫界的近况:担任伪右卫门的八坂平太郎引退后,下鸭矢一郎将接任伪右卫门,矢一郎早晚会亲自来这里拜访。二哥还表达了下鸭家的心愿:两家人到父亲这辈为止一直友好往来,希望今后也能将这份情谊延续下去。
金长喜笑颜开,“是嘛,要继任伪右卫门啊,矢一郎如今也是出色的狸猫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只要是总一郎的儿子有事相求,就算让我金长掉一层皮也在所不惜。”
“……哎,说起来总一郎实在是太可惜了,英年早逝。”藤木寺之鹰悲痛地说道。
金长也深有感触地应声道:“谁说不是呢。”他悲伤地晃动着圆滚滚的身子,脖子上的葫芦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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