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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钻进靠庭院一侧的缘廊下,团在染满画师烟味的旧毛巾里。就在刚才,园城寺的狸猫们还在庭院里转悠,现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难以入睡,开始一根一根地数着前腿上的毛。
冬日的夜晚,静寂无声。
像这样的不眠之夜,我总是会想起父亲变成火锅那晚的事。此刻,纠之森里的大哥他们,还有旅途星空下的二哥,应该也在想着父亲吧。
我是在去年秋天,从淀川教授那里得知父亲临终前的情形。
先斗町料亭里空寂的房间,鸭川对岸辉煌的街灯,笼子里父亲胖墩墩毛茸茸的身影……我能清楚地在脑海里描绘出那晚的情景,仿佛亲眼目睹一般。听到事情经过的那晚,淀川教授分给我用锡纸包的饭团,我当时嘴里嚼着凉饭,觉得那味道一定跟父亲最后吃的饭团一模一样。
回想着这些,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庭院里传来一阵吧啦吧啦、好像薄玻璃破裂的声音。
干枯的树木眼看着覆上一层白霜,冻得屁股疼的寒气从地面匍匐而来,瞬间将被扫到一起的枯叶冻得雪白。我从缘廊下爬出来,眼前满庭树木盛放出樱花般的冰花,晶莹透亮的花瓣在空中轻轻飞舞。周围充满了异样的白光。
树丛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弁天。
逼人的寒气冻得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宛如少女般青涩。她抬头望着乱舞的冰花,眼神寂寞空洞。被红玉老师掳来的那一日,弁天是不是也带着这种寂寥的表情,伫立在白雪皑皑的琵琶湖畔?
她看到我嫣然一笑,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陶瓷般的脸颊滚落。
“你怎么哭了?”我问。
“觉得你可怜,”她说,“因为你马上要被我吃掉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有微弱的光亮。
“原来是梦啊。”我心有余悸地从缘廊下爬出来。
从树干的缝隙间望去,暗蓝色的天空已经渗出爽朗的黎明之色。
我打着哈欠在庭院里闲荡,敲了敲水桶里表面结的冰,吸着清晨冷得冻鼻子的空气,吐出白气嘟囔了句:“早上了。”
今天是决定伪右卫门的日子。
——也正是家父的忌日。
——还是星期五俱乐部尾牙宴的日子。
狂风暴雨的一天,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这一天,大哥跟我一样一大早就起来了。
为了不吵醒母亲和矢四郎,他悄悄起身,踏着落叶漫步于清晨的纠之森。冬日的森林沉浸在苍白清冷的朝雾中。
大哥用冰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把脸,在父亲的将棋盘前坐下,开始冥想。大脑逐渐清醒,浑身充满力量。
“这一天终于来了。”大哥在心里默念。
不久,母亲吐着白气走过来,在大哥旁边轻身坐下。
“终于到这一天了。”母亲说。
“是啊,终于要开始了。”大哥说。
他们就这样坐着,看着纠之森的天空逐渐变亮。
这天上午,矢四郎要先去一趟伪电气白兰工厂。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解读闪电博士的实验笔记,连日来往返于实验室。虽然他目前还只能做出让人难以下咽的失败品,却气宇轩昂地宣称:“就差一点点!”
“别胡乱做实验哦,再怎么说电都是危险的东西。”
“嗯,我会注意的。大哥你也加油。我会带着成品去庆功宴的。”
矢四郎背着塞满笔记本和书籍的背包出了纠之森。
很快大哥也开始做出门的准备。他要先出席跟南禅寺正二郎那些年轻狸猫的预祝会,再前往二代目的宅邸参加长老会议。
母亲擦着打火石为大哥送行。
“我在红玻璃预约了庆功宴,等长老会议结束你就来跟我们汇合。矢三郎晚上应该也能回来吧。”
母亲抬头看着大哥坐在自动人力车上的炫目身影,不由得发出感叹:“啊啊!你终于要成为伪右卫门了。”
“……父亲应该会为我骄傲吧?”
“当然,总一郎一定会以你为荣的。他会在那个世界开心地放声大笑!”
“那么,我这就启程了。妈,等我的好消息。”
于是,大哥从纠之森出发了。
自动人力车疾驶着穿过下鸭神社的参道,进了出町柳。下鸭三角洲河边有一排绑着粗草绳御寒的松树,老鹰在空中翱翔。像春日般和煦的阳光照在鸭川沿岸,呈现一片祥和的景象。
大哥让人力车沿着鸭川向南奔驰。
一想到终于要继承父业成为新伪右卫门,大哥就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我总算可以洗刷“一群不成器,没能继承下鸭总一郎衣钵的孩子”的污名。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为我高兴吧?母亲会高兴,玉澜也会高兴。下鸭家终于能恢复昔日的荣耀,狸猫界在我的领导下也将有所发展。大家也许会造一座我的铜像来赞美我的光荣,说不定还会有鸽子在铜像的鼻尖上拉屎。
沉溺于幻想中的大哥,不由得喜笑颜开。
大哥乘坐人力车来到四条大桥西侧的东华菜馆。他用手拍了拍脸,收起掩饰不住的笑意,鼓足干劲。被优雅的老式手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