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陆 夷川家的继承人

人都觉得他是个傻瓜。二哥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不似狸猫的寂寥感,没有一点热血男儿的血性,让人觉得任何事都不能指望他。但这正是我最喜欢二哥的地方,我觉得这是一种灵活与智慧。

  “别走,二哥。”

  “你太依赖我了,矢三郎。”二哥温柔地说,“而我们都太依赖矢一郎了。”

  二哥发出“哟”的一声,做起伸展运动,像是什么独特的准备体操。我还在旁边一头雾水,他已经扑通跳进水里开始游泳了。他说这是为了即将开始的长途旅行,冬泳锻炼一下身体。他从小岛轻快地游向远方,在御神灯的灯光都照不到的那头浮浮沉沉。我在岸边弯腰坐下,望着游泳的二哥。

  “二哥,你不冷吗?”

  “冷死了,心脏都要停了。”

  “这样反而对身体不好吧。”

  “这算不了什么,我可是只即将远行的青蛙。”

  我又跳回方巾那儿,看了看二哥的财产。有个像打磨过的苹果一样、光滑亮丽的不倒翁,一只眼睛被涂得漆黑。我顺手拿起翻过来一看,红红的不倒翁背后写着铿锵有力的几个字:“下鸭矢二郎复活祈愿 夷川海星”。

  二哥在灯光照不到的那头喊了我一声“矢三郎”。

  “什么事?二哥。”

  “你相信命运的红毛吗?”

  “说不好……怎么了?”

  “我熟悉的两只狸猫,被命运的红毛一圈圈地缠在一起。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啊,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吧。”

  二哥边游边嘟嘟囔囔地说。

  “天真无邪的纯情啊,看得我这绿皮青蛙都要脸红了。”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就是不想跟海星恢复婚约;二哥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我就是不希望二哥去旅行。我知道必须回纠之森跟大哥好好谈谈,但这件事想想就让我心烦。

  什么事都不顺心。

  “对了,去找野槌蛇!”

  野槌蛇这种幻兽,不正是为了一扫这郁闷的心情而存在的吗?

  离开六道珍皇寺的古井后我直接进山,追着野槌蛇在东山转悠,一直没回纠之森。老实说就是“离家出走”。

  进入十二月,寒冷萧瑟的森林里静悄悄的,完全没有野槌蛇的踪迹。我寻思着它是不是冬眠了。至于正统幻兽是否遵循爬行类动物的生存模式,也是一大疑点。我扒开落叶仔细嗅闻味道,用铁锹翻掘地面,孜孜不倦地埋头搜索。

  夜幕降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在纠之森等待着我的家人的身影,于是睡前下定决心:“明天就回去吧。”结果第二天又忍不住继续去找野槌蛇。因为太热衷于寻找野槌蛇,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野槌蛇。我已经分不清是我在追野槌蛇,还是在追变成野槌蛇的自己。

  我就这样在山中度过了一个礼拜。

  在纠之森,包括南禅寺玉澜在内的下鸭家集体召开了会议。当初决定静观其变的家人,开始担心迟迟不归的我。会议讨论的结果是全权委任南禅寺玉澜,由她出面拜访伪电气白兰工厂。

  “下鸭矢三郎,闹别扭把自己关在山里不出来了。”

  玉澜将这个愚蠢可笑的消息,转达给来会客厅接待她的夷川海星。

  于是,我的前未婚妻亲自出马来说服我。

  我在北白川天然镭温泉里泡了个澡,吃了碗乌冬面后,就在瓜生山附近转悠到太阳下山。堆了个枯叶床做野营地,我点亮电池式小灯,咯吱咯吱地啃着压缩饼干。暮色渐沉,浓浓的黑暗将周围的树梢笼罩,不断向树林彼方迫近。

  为了符合“野槌蛇探险家”的身份,我现在是一副人类的模样。

  夜深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望着油灯的亮光发呆。

  “你相信命运的红毛吗?”二哥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万年青春期的夷川海星,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躲着我,不肯现出真身。印象中前未婚妻的身影十分模糊,就像厨房里蓬松的龟形毛刷子。叫我面对那张嘴就骂人的毛刷子,去感受命运红毛的神秘牵引,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而且跟她结婚的话,金阁和银阁那两个天字一号的大傻瓜也会附带着纠缠而来。如此暗无天日的未来,哪怕是扯断“命运的红毛”也一定要逃开才是。我对未来的自己寄予无限同情。

  “不管怎么说,我都太可怜了……”

  这时候,漆黑的树林里传来一个声音:“原来你在这里啊,傻瓜矢三郎!”

  一个倒扣的黑竹笼,像森林里丑陋的妖怪一样慢吞吞地爬过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说。

  “当然是来接你啊,你个怪胎!”黑竹笼一阵摇晃,“让母亲和矢一郎大哥操心,还让玉澜老师担心,年纪老大不小了却还这么不成熟,没有一点责任感,真让人受不了。你难道是个巨婴不成?”

  嘴巴刻薄还一针见血,这更让我火大。非要说得这么难听吗?顺毛捋难道不是狸猫间友好的沟通方式吗?我被海星气得怒火中烧,转身背对着她说:“是啊,我就是个巨婴怎么样?要你管!”

  “看吧,又开始闹别扭了。真麻烦!”

  “我又没求你来接我,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思考一下。”

  “哼,你个空空如也的青椒脑袋,还有什么事要思考?但凡遇到正经问题就变白痴的毛球,你啊,就只有在做傻事上天赋异禀。”

  “你可以闭嘴了!信不信我拔光你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