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云目露凶光地盯着我。
但寿老人这时却给他泼冷水,反问道:“那你说你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想加入星期五俱乐部?”
早云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他眼中的凶光消失了,嘴巴无力地张着,脸上血色尽失。“我只是……想用正义的铁锤……打击那些可恶的狸猫……”
“铁锤?你想当厉鬼吗?”
“铁锤……打击……”早云痛苦地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早云的突然转变让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他这副样子,就好像被地狱的熊熊业火烧尽了毛茸茸的灵魂,只留下一片死灰。他身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烧了。站在那里的,是一只茸毛悉数被地狱之火烧尽的,光秃秃的狸猫。被狸猫界流放,生无可恋地挥霍全部财产在温泉地巡游。对早云来说,加入星期五俱乐部向狸猫界复仇,就是他苟活于世的唯一希望。
早云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掀翻桌子,晚餐的残羹撒了一地。
“矢三郎,我走到哪里你都要妨碍我!”
早云跳过来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倒在地。周围的人想要把我们拉开,但是愤怒成狂的早云凶相毕露,不断往我身上压。他恶狠狠地凑过头来,鼻子贴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宣泄着愤怒,“无论做什么事总有人妨碍我。”他大叫道,“本以为大哥死了一切都会改变,没想到还有你们!”
因愤怒而内心扭曲的早云满脸通红,他开始膨胀,额头冒出犄角。
“别变身!”我叫道,但是早云此刻已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早云越变越大,瞬间变身成顶到天花板的巨大赤鬼,抓着我到处挥舞。他踩着撒了一地的残羹和餐具怒吼。枝形吊灯被打碎了,玻璃碎片四溅,车内落入黑暗。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们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四下逃窜。
早云抓着我撞向车窗,我差点不能呼吸。这时,我听到寿老人尖叫一声“天满屋!”紧接着,传来德国制空气枪咔嗒咔嗒的声音。
“别开枪!别开枪!”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伴随着“啪!”一声干涩的枪响,早云发出可怕的咆哮声,震得三层电车都在晃动。
抓着我的鬼手消失了,我滚落在满是玻璃和餐具碎片的绒毯上。待我慢慢爬起来时,早云早已不见踪影。寿老人点起一盏小油灯,车内如龙卷风过境一般一片狼藉。成员们松了口气,瘫坐在窗边。
“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妖怪。”大黑天心有余悸地说。
寿老人望向漆黑的窗外呢喃道:“厉鬼也时有出没。”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僵硬的笑脸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愤怒,“温泉底下便是地狱。”
我出了三层电车跑到后院,寻找夷川早云的踪迹。
我借着车窗透出的光亮,在草地上摸索。血迹还很新,一滴滴延伸到荒芜的灌木丛深处。我循着血迹往前走,回头一看,只见寿老人的三层电车悄然伫立在那里,散发着朦胧的光。想想自己曾置身其中,仿佛就是一场梦。
“早云,你在哪儿?”我对着灌木丛深处小声呼唤。
这时,我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这有马之地离京都好远啊,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早云的话在我心中回响——
“既然如此,我只好在这异邦之地自己想法子生存下去。”
自我懂事以来,父亲就是狸猫界的头领伪右卫门,夷川早云也已然是伪电气白兰工厂的领头人。就算还是小毛球的我们,也能看出父亲与早云关系恶劣。但如果再往前追溯,在早云还是纠之森的一只小毛球那会儿,应该也曾跟父亲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过。在山中四处乱窜寻找野槌蛇,一起下将棋,每天在红玉老师门下学习……那时的他们,应该也和我们几兄弟一样相亲相爱。到底是什么让他远离狸猫界,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我摸索着来到灌木丛深处。
三层电车的灯光已经照不到这里,周围是寒冷的黑暗。在露天温泉泡得暖烘烘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凉,不知不觉间怎么变得这么冷了。
现出原形的夷川早云毛茸茸的,倒在地上。
听到我靠近的脚步声,早云发出痛苦的喘息。
“想看我的下场就尽管看吧,看来我连成为厉鬼的才能都没有。”
我想伸手去摸他,他立刻发出猛兽般的低吼威吓我。他的侧腹流了很多血,德国制空气枪的子弹似乎打穿了这只老狸的腹部。
我不顾早云的威吓,上前按住他的伤口,双手立刻沾满鲜血。
“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我们最终不过是只毛球。”早云呻吟道。
“别死在这种地方,我带你回去。”
“……你父亲的大仇终于报了,你该更高兴才对。”
让我深感意外的是,夷川早云变回狸猫后的模样羸弱不堪。完全没有携带万贯家财,在温泉地养尊处优该有的样子。他屁股上的毛硬邦邦的,干瘪的屁股轮廓清晰可见。倒在我眼前的,不过是只寒酸的瘦狸。很难想象他曾是名震京都的魁首夷川早云。那张毛茸茸的侧脸,竟有些许父亲的影子。
“快起来啊,叔叔。你现在这样也太凄惨了。”
奇怪,我的眼中竟然泛起泪光。
至今为止我心中不断积累的对夷川早云的愤怒,就像蒲公英被风吹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对此十分焦虑。曾经那般爱憎分明的情感,怎么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呢?
很快早云开始大声呻吟,满是血水的鼻子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