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心爱的长椅,小姐。”
“……的确,躺着非常舒服。感觉马上就能睡着。”
意识到绅士风度的交涉方式不管用后,二代目一言不发地转身,来到我们刚刚喝红茶的桌子前,两手抓住白色桌布顺势飞快地一抽,抽走了桌布,桌子上的茶具却纹丝不动。接着二代目如同正面迎击公牛的斗牛士一般,摆动着白色桌布靠近弁天。他在长椅前的地板上摊开桌布,还一丝不苟地拉平四个角。弁天也好奇地微微起身。
“没关系的,小姐。”二代目温柔地说,“你就那样,不要动。”
二代目转到长椅椅背的一侧,用身体一顶,长椅倾斜,弁天发出小小的惊呼从上面滚了下来。
二代目满足地拍了拍手拂去灰尘,微笑地面对在桌布上摔了个屁股蹲儿的弁天。
“见笑了,小姐。不过,不管你躺着多舒服,但现在我们的问题是,你让我觉得不舒服。”
二代目说完就轻身在长椅上躺下。
“那么祝你愉快,我要休息了。”
弁天佯装平静,但显然是强压住了不断膨胀的怒气,我几乎能听到她心底怒火熊熊燃烧的声音。她站起来,对二代目怒目而视。
“好奇怪的天狗,你说是吧矢三郎。”她对我说。
“弁天大人,请息怒……”
“这点小事,我才没生气。”
她走向阳台似乎是要打道回府,但应该是气不过吧,忽然又转身回来打开二代目的衣橱,将里面熨好的衬衫都拽出来一件不留地全部弄皱后扔了一地,然后踩着满地的白衬衫走了出去。
在这期间,二代目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直熟睡着。
飞离二代目宅邸的弁天一路向北,就像轻松跳过踏脚石一样在高楼大厦的屋顶间飞跃。因为她四处发泄怒气,京都市政府厅舍、京都新闻社、京都府立医科大学等地的玻璃窗都被震碎了,天线被折断,楼顶的水箱也被砸出一个洞。
最后弁天来到红玉老师的公寓。
“哦,这不是弁天吗,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红玉老师见到弁开,立刻喜笑颜开。
弁天弯腰在他身旁坐下。
“师父,人家受到了惊吓。”
“什么事让你受惊了?”
“我真倒霉!师父,你看啊。”
弁天装作天真无邪的少女,露出纤细的左肘给老师看,说这是从长椅上跌落时留下的淤青。其实这淡淡的淤青,八成是她乱发脾气用胳膊肘撞京都新闻社楼顶的水箱时留下的。不过对弁天来说,不管怎样这淤青都是二代目害的,无视她魅力的二代目就是万恶的根源。她向老师倾诉二代目的无礼,还委婉地暗示自己的贞操受到威胁。红玉老师忘了自己也是个色胚,竟愤慨地说:“我决不允许有人对我弟子图谋不轨!”
如此这般,天狗界的争斗总不会缺少素材。
在狸猫界,弁天与二代目的碰面也引起很大反响。从她在街头乱发脾气造成的惨状看,谁都嗅出那次见面的危险气息。想着“终于要引发天狗大战了!”兴奋不已的狸猫大有人在。多数狸猫都看好弁天,觉得弁天能扒下二代目的画皮让他原形毕露。在狸猫界肤浅的认知里,二代目的确是绅士,但是作为天狗就是个窝囊废。
夜晚,我走进寺町路的酒吧“红玻璃”,店主照例在跟人打赌。
“矢三郎,你觉得哪边能赢?”
“又在赌,别整天沉迷赌博了,你们能不能把智慧用在点有用的地方啊。拿天狗的争斗打趣真不像话。”
“瞧你说的义正词严,明明最感兴趣的人就是你。”
“嗯,那事确实有意思。不知道今后如何发展……不过我最近有自己的烦恼,现在不是看天狗热闹的时候。”
“怎么,纳凉船的事还没着落?”
“嗯,一筹莫展。”
“真惨,祖先要是地下有知会哭的。”
数日后,奈良的飞空船运到京都,敲锣打鼓地被搬进伪电气白兰工厂。
从矢四郎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哥气得几乎要昏过去。这样等于他的计划完全打水漂了。之后大哥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咬牙切齿地叫着“夷川小人!”。拜大哥日夜不间断的磨牙声所赐,下鸭全家都睡眠不足。
“矢一郎的牙都快磨没了。”母亲无精打采地说,“这样下去就没法招待玉澜了。”
这种时候还被红玉老师召唤,就让我更郁闷了。
我不情不愿地来到出町商店街后面的公寓,老师为了防止二代目偷袭,把窗户都堵死了。他把自己关在桑拿房一样的房间里抽着天狗香烟。
老师把他那些破烂高高堆起,设置成一道质量奇差、不堪一击的防护栏。夏日的阳光如激光一般,穿过防护栏的缝隙射进屋内,能看见粉尘与香烟烟雾在阳光里翩翩起舞。炎夏里的闷热房间充满老师的老人体臭,熏得我头晕目眩。更何况老师还在地板上到处撒撒菱,让我柔软的狸猫脚掌陷入重重危机中。
“下鸭矢三郎,拜见老师。”我避开撒菱跪拜下来,“您在这么脏的地方生什么闷气呢?”
“那家伙对弁天动粗了吧。”
“啊哈哈,没到动粗那种地步。”
“而且你这家伙当时竟然在场!偷偷摸摸跑他地盘上去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