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叁 幻术师天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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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满屋一拍膝盖兴致来了,露出像扭曲的铁板一样僵硬的笑脸。

  “那我就给在座的各位俗人来个即兴表演。”

  天满屋点亮了他提来的红灯笼,举着灯笼在我们面前摇晃。很快,我开始眼冒金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哎呀!”画师夫人指着庭院大叫。

  漆黑的树丛深处,一盏孤零零的灯笼亮起来,刚开始只有一盏,接着两盏、三盏,转瞬间越来越多。很快,黑暗中出现数量惊人的灯笼,排列成“天满屋”三个璀璨的大字穿过草丛直逼我们而来。不久,它们密密麻麻地排成一面光墙,如海啸般朝着缘廊扑来,穿过缘廊如雪崩般坍塌涌进六叠房间。房间瞬时灯火通明,这光彩如祇园祭的祭神彩车一般绚烂,似乎还传来了祇园民谣的音乐声。我突然想起画师方才在庭院里说的话——“只要有他在,他就能把整个庆典都搬过来。”

  天满屋说了一句“结束了”,一切像梦境般瞬间消失了。

  我、画师太太,还有淀川教授都逃到了厨房里。只剩下画师和天满屋若无其事地坐在房间里。

  “这就是幻术。”天满屋咧嘴一笑。

  淀川教授和我出了菖蒲池画师的家,走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

  菖蒲池画师的奇妙庭院、跟祇园民谣一起出现的天满屋、山椒鱼火锅,然后是幻术。感觉上宴会持续到了深夜,但一看现在刚过九点。宴会的余韵还在脑海中盘旋,我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深陷在天满屋的幻术当中。

  “幻术真是了不起的东西啊。”教授说,“你过来拍拍我的脸,我现在觉得非常不安。”

  我认真甩了教授一巴掌,寂静的街道响起清脆的回声。

  “看来这是现实。”教授摸着脸嘟囔着,“但是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嗯,教授没事就说明我也没事。”

  “不对吧,你这个道理说不通吧。通过刚才的实验我知道自己没中幻术,但那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主观意识。不能证明你没中幻术啊。”

  “但我亲眼看到你被打疼了啊。”

  “说不定这也是幻术呢,你凭什么就敢断言?”

  “……所以,我应该再打教授一次?”

  “你那什么脑回路啊,打你自己的脸才有用啊。”

  “为什么?我才不要,我怕痛。”

  我们在街灯下进行富有哲学性的一问一答,前方昏暗处,手持红灯笼的天满屋突然出现。他宛如妖怪般登场,吓得我们赶紧闭上了嘴。

  天满屋朝我们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淀川教授,听说你被俱乐部除名了。”

  “……怎么,天满屋,这跟你没关系吧?”

  教授扔下这句话,径自往前走,天满屋不怀好意地凑过来。

  “听说你私下还在进行反对星期五俱乐部的活动,实在是太乱来了。”

  “……你听谁说的?”

  “京都遍地都是我的耳目,号称我天满屋的‘地狱之眼、地狱之耳’。其中一个可爱的小耳朵听到,淀川教授竟敢公然顶撞伟大的寿老人,这种叛逆精神真让人甘拜下风。但还是听我一句劝,尽早收手吧。堂堂大学教授,何必招惹这些麻烦。”

  “天满屋先生是间谍吧?”

  我一口咬定,天满屋却露出意外而遗憾的表情。

  “喂喂喂,在画师家邂逅完全是巧合呀。”

  “可疑!”教授断言,“本来你不是出去旅行了吗?”

  “的确有这么回事。实不相瞒,我纯粹只是因为好奇,没想到触怒了伟大的寿老人。现在我孑然一身四处漂泊,没有理由再当星期五俱乐部的走狗。我只是对同具叛逆精神的伙伴产生共鸣,好心提醒你而已。”

  天满屋亲昵地拍了一下教授的肩膀。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好好相处吧,有事尽管找我商量。”

  “敬谢不敏,你的咨询费想必要价很高。”

  “……我说教授,寿老师可是很可怕的人哦,你多加小心吧。”

  我们来到琵琶湖的排水渠,天满屋说完“我就陪你们走到这里了”,轻松翻墙而过,像一个红皮球一样弹跳着下了河堤。夏草茂盛的河堤下,昏暗的水面上飘着一艘简陋的小船。天满屋将灯笼搁在船头,自己也跳上了船。不久灯笼的光亮变成一个点,小船朝黑暗的深渊划去,进入长等山的隧道后消失不见了。

  “他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啊,对他可不能大意了。”

  “教授您先回去吧,我顺道去个地方。”

  “哦,那我就散步回去吧,正好消化消化。”

  我目送淀川教授离开后,原路折回菖蒲池画师的家中。

  天满屋在告别时,只字未提寺町路那一次的对决,还鬼头鬼脑地向我抛了个飞眼。淀川教授当然没注意到,那是只有我才懂的挑衅,是“既然被我耍了,你有种报复回来啊”的意思。看到他抛飞眼的那一瞬间,作为继承傻瓜血脉的毛球,我坚定了“打倒天满屋”的信念。

  山椒鱼似乎也是让傻瓜血脉沸腾的食物。

  菖蒲池画师背对着六叠房间的灯光,悠闲地坐在缘廊上吞云吐雾,任凭缥缈的烟与白胡子缠绕在一起,已分不清哪里是烟哪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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