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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闭上眼睛,昴的脑内就会重演那副光景。
在树木茂密的森林里,潮湿的土壤以及一群戒备森严的男人酝酿出的空气。
宛如要割断这画面般响彻四周的魔兽咆哮,以及开战后高昂的战意。然后是针对诱使一帮人前来的菜月•昴的激烈杀气──
那是昴有自觉,在自我意志下,决定这么做并付诸执行的行为。
把重要的东西和没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心中的天平衡量后,才去做的。
是下定决心要危害他人才采行的行动。
不习惯与魔兽战斗的人们,与魔兽作战会变怎样?昴不知道。
有可能转眼间就压制住魔兽,也有可能受到沉重打击。
即便不愿去想,但有可能不仅止于此,说不定有人因此送了性命。
──不对,应该假设会有人死。
因为把自己的作为正当化,决定要做才去做的。应该要承认这点。
菜月•昴倾斜天平,执行了可能会有人死的战术。
会死的不是魔女教徒或大罪司教,也不是基于恶意而要伤害别人的邪恶之辈。
而是遵照上头的命令,选择拿起武器讨生活的人。甚至是曾经对话过,还因为立场的缘故而建立起友好关系的人。
攻击这些人,那当然、必然、自然会发生这种事吧。
菜月•昴的行为的代价,肯定得由菜月•昴来支付。
「──头家,不可以皱着眉头啦。」
「──」
「没笑容又没从容的人,是等不到幸运──头、头家!?」
斧头刀面嵌进头盖骨之后,伴着硬脆声,视野变得清晰。
闯进鲜明视野里的,是以指按压眉心的浮洛普。
浏海很长的鹅蛋脸美青年,十几秒前头部被剖开。一回想起来,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当场跪下。
涌上来的呕吐感,以及降临在身上的凶残连锁事件──心脏跳到像要爆炸,缩紧的内脏以及吵人的耳鸣都在折磨昴。
连浮洛普担心昴的声音都远去,所有声响都进不了脑子。
「──陶德。」
听着剧烈耳鸣和五脏六腑的哀号,昴的嘴唇纺出几个音。
那是在佛拉基亚帝国认识的人的名字,菜月•昴第一次投以纯粹敌意的人,而且──
还是将方才的可怖惨剧付诸执行的残暴袭击者。
「──」
烧起来的酒馆,以及弥漫的黑烟。
众多醉客之所以被炸死,在于烟里头含有刺激性物质。恐怕是混了刺激性强的辛香料制成的简易催泪弹,不过效果十分显著。
使用魔石引发火灾,封住出口,诱导幸存者前往后门。堵住门后,趁着成功破坏门的放心感,出其不意地收拾掉本事最好的人。
然后自己用湿布来抵御烟,接着实实在在地杀死昴。
最后的话语和声音,尤其隔着布看到的眼睛,都说明了男子的身份。
他是陶德。──本该死在峇德哈姆密林的人。
「不对……」
那终究是没有去确认过的情报。
在亚伯率领的「貅德拉格之民」的攻击下,帝国的野战营地整个被毁。听到有很多人死掉,唯恐心灵受伤过重的昴,刻意不去吸收更多情报。背过眼不去正视,这份软弱的代价就是这次的轮回。
「既然这里是最靠近密林的城镇,那幸存者会逃到这里也是正常的。」
然而昴却没想这么多,温吞吞地主动踏进有敌人在等着自己的都市。而且还带上雷姆。
更糟糕的是,这个「敌人」还是菜月•昴因为自身的行为而制造出的「敌人」。
「──吭。」
发出坚硬声响后,昴用力咬牙。
脸颊肉被咬破,锐利痛楚和血腥味抓起意识的衣领,强行拖回现实中。这样还不够的话,那就算咬烂整个口腔里的肉也无所谓。
因为现在,可不能被戾气与恐惧给打垮。
「振作点,头家!要喝水吗?」
「──呃,我没事。抱歉,浮洛普先生,让你担心了……!」
自己的脸色和声音一定不是没事的等级,但昴还是这样说给自己听,慢慢地站起来。
双腿的颤栗,以及内脏瑟缩起来的不适都还留着。可是,不能一直蹲着。在自己沉浸在脆弱的期间,时间也在前进。
而此时陶德应该也在虎视眈眈,进行着袭击计划。
「那个,我想拜托你,浮洛普先生。可以请你回旅馆,跟雷姆拿我的老毛病的药来吗?」
「药?头家,你有什么严重的病吗?」
「哦,我的脚踝光滑老毛病变得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