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出戏终于开始了。
柝的节奏加快,伴随三味线巧妙的音色和定式幕拉开的轻微金属声,观众席响起掌声。会场的气氛大幅变化后又平静下来,所有观众都注视着舞台,坐在一楼最后一列的远见当然也不例外。
舞台上设置了另外一层较高的地板,上面搭起黑框建筑。这是相当豪华的武士宅第与庭院。屋前此刻还垂着帘子,看不到里面。这次的舞台道具中,规模较大的道具──譬如屋顶,就会挂上平面图板予以简略,节省制作大道具与搭建的时间。相反地,竹篱门、松树、三升纹屏风等,则模仿真正的歌舞伎道具来制作。另外还准备了投影在萤幕上的呈现方式。虽然有可能变得不搭调,结果却能取得绝妙的平衡,这应该要归功于负责美术的村濑杰出的品味。据说《拔毛夹》的演出方式有两种,舞台美术也有相异的部分。来栖说过,这次的范本是第二代市川左团次让这出戏复活后,由第二代尾上松绿继承的版本。
小野春道馆之幕。两名年轻人在帘幕拉开前就站在舞台中央。
戏剧从两人持刀对打的武打戏开始。
演员是浅葱芳和数马克己。
两人拿着刀,彷佛被柝的声音催促般逐渐缩短距离。到了互相挥刀的定型动作就加入附的声音,接着两人又很有节奏地拉开距离,摆出亮相姿势。数马站着让观众看到侧面,属于勇猛的「型」,浅葱则采蹲姿,一脚向前,表现出优美的年轻男子。
好,很漂亮!远见握紧拳头。
不要紧,两人都很镇定。
远见听到为浅葱尖叫的声音与「哦哦」的惊叹声,然后是掌声。惊叹声大概是表示:「满有歌舞伎的样子嘛。」
没错,这是歌舞伎。
这群学生实在太厉害了。
远见和观众一起鼓掌到手痛,脸上自然浮现笑容。直到三分钟前,他还站在舞台侧翼,不过他判断没问题了,于是移动到观众席最后面。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这个位置可以掌握整体舞台状况。
他并没有太紧张。
平常他总是和学生一样……不,也许比学生还要紧张,每次都在胃痛,可是这次意外地轻松。
与其说是轻松……或许是因为直到刚刚才从极度紧张的状态解脱,就如紧绷的弦断掉了,如今呈现松弛状态。
好漫长的路。
终于到达这里了。
想到这些学生经由文化祭的准备得到多大成长,远见就感到骄傲。他自己在这一年半左右,也开始接触过去完全无缘的歌舞伎世界,变成歌舞伎迷。来栖以前说过,想要让其他人了解自己喜欢的东西,现在远见可以明白他的心情。在此同时他也深刻感受到,要将歌舞伎这种传统艺能的趣味传达给他人,比预期的还要困难。
大约一个月前,远见曾邀请某个人去歌舞伎座看戏。
那个人对于远见来说非常重要。为了让对方更能够体会歌舞伎的乐趣,他事前特别仔细调查剧目,而且手工制作了五张A4纸、附彩色照片的小册子。开演前、休息时间以及观赏后,他都热烈地谈论歌舞伎,也热烈地谈论歌舞伎社的学生。毕竟是他自豪的学生,一谈起来就停不下来。
……不过,他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那个人突然停止联络。昨天远见也试图透过社群网站传讯息给对方,但没有得到回应。也许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原本以为两人的关系进展得不错……究竟是哪里不对?自己是在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次的失败让远见有些消沉,但是当文化祭开始、公演前来栖失踪时,就连这一点消沉都飞散了。他虽然极度焦虑,但仍旧必须维持很冷静的态度。毕竟连村濑都紧张到声音变了。如果自己此时不振作,就没有社团顾问存在的意义。
社长来栖黑悟回来时,远见因为反作用力而想要瘫坐下来。
事实上,他的膝盖已经在发抖。但是还不行。来栖异常地满身大汗,原本自然卷的头发变得更卷,脚步也摇晃不定。远见先让来栖坐下来喝水,然后大家一起搧风,让他冷却下来。舞台上,蛯原刚好完成变身,化为女形。
根据和来栖一起回来的村濑与蛇之目的说法,事情经过是这样:
假借坪山雾湖的名字找浅葱的是外校的两名高中生,以及疑似其学长的一名男子。那两名外校高中生正是之前在夏季祭典闹场的人。自从那次事件以来,他们做的其他坏事也被发现,遭到停学处分,使他们怀恨在心。疑似学长的男子似乎和坪山就读同一所大学,坪山本人好像也心里有底。
「有个家伙在戏剧研究社发表莫名其妙的荒诞议论,还对新入社的女生说些带有性骚扰意味的话,所以我就稍微指摘一下……」
坪山说,在那之后对方好像就怀恨在心。她虽然说「稍微指摘一下」,不过大概是把对方批评到体无完肤吧。坪山是个有魅力与领导能力的女生,但是因为说话很直,也容易树立敌人。合理推测,自尊心被伤害的那名男生盗用了坪山的帐号,找浅葱出来……
然而出现在约定地点的是来栖。
就这样,来栖被套入棉花喵的布偶装里,带到校园内四处走动。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打算带他去别的地方,或者等公演取消后就要放他走。那两人已经逃离现场,村濑与蛇之目也没有余力追赶。他们以回到礼堂为优先。
「会、会上演吧?」
这是来栖说的第一句话。
「《拔毛夹》会上演吧?没有被取消吧?」
「公演没有被取消。蛯原帮我们撑场,只是快没时间了……你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准备好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