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呢,那孩子真的很笨拙……」
笨拙、正经、顽固,这位母亲如此形容自己的儿子。
「是吗?我们家黑悟提到蛯原同学的时候,说他虽然身为专业演员,却能兼顾课业和运动成绩,真的很厉害……」
「是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么说可能有点那个……基本上,舞台、练习和课业都要达到完美,根本是不可能的。每个人一天都只有二十四小时。」
「这倒是没错……」
彩子自己的工作也时常面对时间压力,因此深深点头。
「应该要适度偷懒……这么说不太好听,不过换言之,就是要排定优先顺序。除了最重要的东西以外,其他方面就算表现得不太好,也是无可奈何……」
「你是指学校的课业吗?」
「是的。即使成绩不好,我也不会责骂他……可是他格外顽固,又是完美主义者……没有练习的日子,如果有空念书的话,我倒比较希望他跟朋友出去玩……」
「不不,没有人要求就能主动念书的孩子,真的很了不起。太难得了。」
「是啊,真是优秀的好孩子……希望我家孩子也能学学。」
这时,坐在前列的女人突然插入对话。转过来的这张脸有一双目光强烈的眼睛,相当美丽,同样穿着和服。彩子心想:咦,好像在哪看过这个人……
「真抱歉突然插嘴。我是阿久津新的母亲。」
坐在前列的女人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鞠躬这么说。彩子和蛯原的母亲都喊着「哎呀」站起身来,三人连连打招呼之后又坐下。
彩子这才想起来,对了,去年文化祭的时候,她曾经看过阿久津的母亲。
她当时穿的和服花纹非常美丽,留给彩子强烈印象,日后她甚至让自己笔下的漫画角色穿上那件和服。
「父母亲不开口就主动念书……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太了不起。我们家那孩子的成绩单惨不忍睹,我看到都想当场烧掉……」
「可是阿久津是个很开朗的孩子,而且有很多朋友吧?」
「唉,是吗……来栖他们的确跟他处得很好……不过那孩子真的……真的是个呆瓜。」
她虽然贬低自己的孩子,声音却带有藏不住的情感,可知道她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儿子。
「阿久津是个好孩子。黑悟总是说,他有惊人的才能。」
彩子也常听黑悟说,阿久津是个严重的音痴,不过这点她没说出来。阿久津的母亲虽然嘴上说「没那么夸张啦」,却无法掩饰喜悦的笑容。
「他提到蛯原的时候,也说蛯原一定会成为很杰出的演员,开创歌舞伎的新时代。」
「哎呀。」
蛯原的母亲彷佛自己受到夸奖般红了脸。听到自己的儿子得到夸奖,没有不开心的母亲。彩子又稍稍耸肩,试着说:
「当然,黑悟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她虽然觉得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太露骨……然而,她无法忍耐。
因为黑悟真的是个好孩子。
他是个温柔、坚强的孩子。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幼小的黑悟抱着母亲的遗照。
不论是守夜或葬礼的时候,那孩子都没有哭。他大概是哭不出来吧?太过巨大的悲伤,有时会使人的情感麻痹。因为如果不麻痹自己,就会精神崩溃。彩子自己在丈夫的葬礼上也哭不出来。她被名为「失落」的怪物掐住脖子,茫然虚脱。
阿公则彷佛代替黑悟般嚎啕大哭。
继儿子之后,女儿也比自己早逝,让他愤慨不已。他尤其气自己的女儿──也就是黑悟的亲生母亲──隐瞒病情。他在遗体枕边的小供桌前一直哭着发脾气。
黑悟只是默默地茫然盯着阿公的背影。
小小的身体穿着丧服。
彩子到黑悟旁边坐下,接着问黑悟:「我很冷,可以贴着你吗?」
幼小的黑悟想了一下,回答「可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舅妈,他还是允许彩子贴近他。
彩子紧紧贴着黑悟,但马上又觉得不够,于是抱住他。
黑悟有些困惑,但是没有拒绝。或许是因为彩子哭出来了。她不是因为想到黑悟的母亲而哭。彩子并没有见过黑悟的母亲。当彩子结婚时,黑悟的母亲已经离开老家了。
她也不是因为可怜黑悟而哭。
彩子总是很任性。当时她也只是被自己的悲伤吞没。距离丈夫突然死亡还不到一年,因此她回想起自己担任丧主的记忆。
「不要紧吗?」
黑悟低声问她。
他像是对刚出生的婴儿说话般,悄悄地、温柔地问她。
彩子突然感到无比的羞愧、喜悦与难以言喻的情感从胸口涌出,然后她又哭了。阿公和彩子的哭声回荡在寒冷的和室,她记得当时葬仪社的人还特地过来看看情况。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彩子向阿公提议。
她想要和阿公及黑悟一起住。
阿公早已丧妻,后来又失去儿子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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