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六幕

仁自己也成为这个圆圈的一部分。不仅如此,他还负责主导此刻的局面。这种感觉很奇妙,但现在不是分神去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必须撑过三十分钟。

  仁下定决心,在来栖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一名观众离开。

  *

  讨厌被同情的人并不少。

  蜻蜓自己也属于这种人,而眼前表情僵硬的渡子应该也一样。

  理解他人明明很困难,却被人用自以为很懂的表情说「辛苦你了」,感觉很讨厌。为了避免遇到这种不愉快的状况,最好的对策就是不要提起自己的过去。蜻蜓便是采取这种做法。

  除非是非常信任的对象,否则不要谈起过去。就算谈了也没有意义。

  知道蜻蜓曾经被霸凌的,除了双亲之外只有小黑。

  他不在意小黑同情他,所以才能说出口。不,也许他甚至想要得到同情。他大概是相信小黑能够理解,不会说些表面话。

  同情这个词感觉带有负面意味,但这个词原本是「贴近他人的痛苦,并能感同身受」的意思。然而,真的依照这个定义,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的人很少,一生当中不知能遇到几个这样的人。大多数人都只是表面上同情,有时甚至还会被当作八卦话题宣传出去。不想得到这样的同情也很正常吧?

  小一岁的堂妹比蜻蜓更厌恶同情。

  蜻蜓知道渡子的一些过去。

  渡子的母亲很早过世,父亲(也就是蜻蜓的叔叔)长得很帅,个性温柔到柔弱的地步,但缺乏毅力又喜新厌旧,常常换工作。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受到所有人喜爱。尤其对女性来说,似乎是那种令人想要保护的类型。然而,蜻蜓的父亲对这个亲弟弟很严厉,直言不讳地说:「像那种没有自觉的万人迷,会让身边的人受苦。」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

  叔叔之所以常常换工作,几乎都是因为感情问题,以及由此而生的欠债。母亲最近抱怨时透露过,他们曾经给过叔叔几次金钱方面的援助。与其说是为了叔叔,不如说是为了年幼的渡子。然而,这些金钱援助似乎让生性敏感的叔叔感到难受,因而渐渐地疏远亲戚。当收到他在北海道再婚的通知时,父亲松一口气说:「这样一来他应该也会安定下来吧。」蜻蜓希望渡子能够再到他们家玩。两人都是沉默寡言、不够灵巧的小孩,在外人眼中大概并不像是特别要好,但他把渡子当成自己的妹妹。

  从结论来看,叔叔的再婚替渡子带来最恶劣的环境。

  大约过了一年,叔叔一家居住的公寓邻居打电话到村濑家。接电话的是蜻蜓。他异常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况。

  『你好,我是住在渡子隔壁的人……你爸爸或妈妈在吗?』

  打电话来的人带着东北口音,语气似乎有些踌躇。

  蜻蜓找母亲来听电话,然后在一旁看着她眉头逐渐深锁。

  渡子无疑处于应该受到同情的状况。

  要不是蜻蜓的双亲迅速采取对策,情况有可能变得更严重。不只是渡子,还有虐待渡子的继母,以及明明知情却假装没看见、借酒精来逃避的叔叔,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濒临极限。

  在那之后,渡子的双亲很快就离婚了。

  渡子暂时和父亲两人一起生活,现在又迎来新的继母,过着三个人的生活。蜻蜓不知道这个继母是什么样的人,但只见过她一次的父亲说:「看来他总算找到一个可靠的人。」

  去年春天,蜻蜓和渡子重逢。

  他决定了一件事,就是不要以言语或行动对渡子传达「好可怜」的讯息。她一定会产生激烈的排斥反应。渡子不想要同情。即使自己想伸出友善的手,她也会像出生后从来没有被抚摸过的野猫般,竖起毛威吓对方。

  她不需要同情。

  ……这其实意味着「不需要口头上的同情,而是想要能够理解自己内心、设身处地替她担心的人给予的同情」,也就是激烈的渴望,但渡子本人大概没有察觉。

  这样的堂妹在蜻蜓眼中,显得非常愚蠢、可悲。

  「你为什么要逃走?」

  和小丸子分开行动后,蜻蜓追上准备离开的渡子问她。不,应该说是质问她比较确切。

  「我没有逃走……只是不想待在看得到你们的地方。」

  在文化祭热闹气氛之外的校舍后方,渡子这样回答。蜻蜓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或谎言。渡子面对蜻蜓,视线却回避着他。

  「小黑不见了。」

  「……啊?」

  「你如果知道他在哪里,就快点说出来。」

  由于时间紧迫的焦虑,使蜻蜓的态度变得比平常更高压。渡子敏锐地感受到这一点,声音变得更加尖锐。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知道?」

  「你讨厌小黑吧?」

  「我讨厌他。所以你以为我绑架了他吗?」

  「你也可以假装自己没动手,暗地里唆使其他人。」

  「如果要问能不能办到,我的确办得到。」

  渡子总算看向蜻蜓,露出扭曲的笑容。

  「就算是我做的,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告诉你吗?若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计划这种事吧。真是受不了。距离开演时间……唉,只剩下七分钟了。都这种时候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