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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丈夫詹姆士因为工作关系,预定在文化祭当天早晨抵达日本。她和詹姆士生下的女儿茉莉花则和她一起回来。
下一个冬天就四岁的女儿在隔壁房间,和诗织的婆婆一起看卡通《棉花喵》。棉花喵是从棉花糖诞生的巨大白猫,是很受欢迎的疗愈型吉祥物,女儿似乎也很喜欢,连睡觉时都紧紧抱着棉花喵大型布偶不肯放开。
「你说得没错,我是个很差劲的母亲。」
诗织自己承认过错,让儿子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老实?真恶心。」
「说真的,妈妈要跟你道歉。」
儿子扭曲着脸看着诗织,把身体稍微移开。真是没礼貌的孩子。
「新,看到你这么快乐地演出歌舞伎,妈妈真的很高兴。我也很期待这次的文化祭表演。不过,你大概还有些暧昧不明的感受吧。我请白银屋跟你说明,所以你应该多少知道情况……我差不多也该在这时候跟你好好道歉。」
「不用啦,都过这么久了……」
诗织洗完澡穿着浴衣,面对穿睡衣的儿子。好久没有这样的情景了。诗织面前摆着啤酒,儿子面前则摆着宝特瓶装的可乐。再过不久,两人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喝啤酒。
这时诗织忽然注意到儿子的小腿。
讨厌,什么时候腿毛变得这么浓密……她虽然这样想但没有说出口。儿子真的长大了。对于平日照顾儿子的婆婆,也就是前夫的母亲,她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基本上……」
诗织喝完杯中的啤酒,开始说:
「我想做的事必须由我完成,否则就没办法真正解决,我却寄望你来替我完成心愿。光是这样就已经错了,而且在你外公和曾外公过世后,我又半途而废,从你身上夺走歌舞伎。现在承认也许太晚,不过,我真的是个自我中心又任性的母亲。新,对不起。」
「……你、你干嘛?怎么了?明天地球要毁灭了吗?」
「我躺了半年那段期间,也让你操心了。」
「那种事……没什么……」
儿子从诗织身上移开视线,显得有些尴尬。他的身体虽然长大了,但内在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老妈小时候很想当歌舞伎演员。」
诗织以前也是个小孩子。
她当然知道只有男人能站上舞台。她曾经造访过祖父和父亲的休息室,虽然偶尔会有女性幕后人员,但演员全都是男性。然而她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没问题。她生长在演员世家,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办得到。她当时还只是幼稚园左右的年纪,儿童角色中也有女生,大概因此搞混了。
无论如何,她真的是个很无知的小孩。
回想过去,她就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感到羞愧。原以为年纪大一些之后,这样的感受会稍微缓和,却似乎没有这样的迹象……人生已经进入后半段,周围的环境也改变许多,但是想到昔日的自己,诗织还是会感到羞愧与后悔。
她并不是为了身为女人还妄想成为歌舞伎演员而羞愧。她这么喜欢歌舞伎,再加上生长在歌舞伎世家,从小学习三味线与传统舞蹈,还能背诵许多台词,却因为是女人无法站上舞台──听到这种话,小孩子会感到不甘,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假设有个非常憧憬宝冢歌剧团又很会唱歌跳舞的男生,应该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不过长大一些我也能理解了。虽说歌舞伎原本是出云阿国开创的,可是在历史发展中,确立了只有男人的舞台,我多少可以体会其中的美感。所谓的女形,因为是由男人饰演女人,所以才更有女人味……这点我也能理解。大概就像宝冢剧团女扮男装的男角比真实的男人更帅,是同样的道理吧?」
话说回来,想要站上舞台的心情并不会因此消失。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累积的烦闷在青春期爆发,使她和父亲及祖父的关系产生裂痕。她在家中找不到自己的归处,简单地说,她步入了歧途。至于是什么样的歧途,她打算在变成老太婆后再谈当年的英勇事迹。现在还无法说出来,因为太丢脸了。
诗织离家出走后,认识了一个在小剧团散发魅力的男人。
他长得颇为英俊,个性腼腆温柔,是个好人。他的演技还可以,不过在他身旁,可以看出他真的很喜欢戏剧。他们结了婚,生下儿子,遗憾的是丈夫很早就过世,所幸儿子是个几乎连感冒都很少得到的健康宝宝。
「别看老妈这样,我真的很爱你爸爸,所以我不打算否定过去的自己,也从不后悔生下你。我的错误是后来犯下的。」
把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托付给小孩,这种情节好像在哪里听过。犯下同样错误的家长大概不少。
或许是因为当初和家人吵架而离家出走,因此想要老家的父亲及祖父刮目相看。或是因为想要带回让父亲与祖父惊叹的杰出儿子,借机跟他们和解。这两种心态她应该都有。无论如何,利用儿子的手段仍旧很愚蠢。
「我现在懂得这一点,当时怎么没发觉呢?」
诗织把玻璃瓶中的啤酒倒入杯子,喃喃自语。儿子低着头,默默地旋转着宝特瓶盖。
她对活力充沛的可爱儿子实施歌舞伎英才教育──不,一开始并没有那么严肃。儿子还不会自己上厕所的时候,就异常喜爱歌舞伎影片,因此诗织也只是觉得有趣而放影片给他看。然而,幼年时期的记忆力非常惊人,没多久儿子就自己开始念台词并模仿亮相的姿势。她不禁觉得,或许是血缘的关系……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慢慢教导儿子学习歌舞伎。
儿子成长为热爱歌舞伎的小孩,甚至误以为自己的父亲是歌舞伎演员,但诗织没有解开他的误会。这也是她犯下的错误之一。她当时还不想告诉儿子,自己曾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