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有很高的机率会睡着吧?」
「……」
「你会很懊恼吧?」
仁回答:「不会,反正我不抱期待。」不过他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因此来栖或许猜到他在说谎。
他不可能不感到懊恼。
他也知道,人家既然是付钱来看戏,演员没有权利批判观众。但内心的老实话是:「要睡觉就别来看!」歌舞伎的观众席通常不会太暗(虽然因演出方式而有不同),视座位所在的位置,演员有可能一清二楚地看到观众。
「相反地,如果同年纪的观众看得很高兴,不觉得很兴奋吗?在花道上听到女生的尖叫声,不觉得超爽的吗?」
「……不论是男女老幼,只要观众喜欢,我当然高兴。」
「好啦,站在你的立场当然会这么回答。总之,我认为既然站在舞台上,就要让观众看得开心。我们就算拼命练习让声音传到观众席,但如果观众听不懂台词的意思,就无法传达故事内容。」
「……那就用字幕吧?」
仁简短地回应,来栖用力点头。
「我一开始也想到这个方法,像是利用萤幕或大型投影布幕之类的。如果可以把演员说的台词化成比较容易懂的字幕秀出来,应该满不错的。」
他充满活力地说明,但马上又皱起眉头,用失望的声音说:「可是啊~」仁心想,这家伙的表情真是丰富。又不是站在舞台上,日常生活中表情变化这么多,不会累吗?
「字幕不是得阅读才行吗?」
「那当然。」
「那样的话,观众的注意力大概就不会放在重要的舞台上。蛯原,你在演出的时候,观众如果只看字幕,你也会觉得很失望吧?」
「……嗯。」
「电影字幕出现的时机很巧妙,而且听说比实际台词少很多,可是歌舞伎的字幕必须解释难懂的台词,所以搞不好反而会变长。这样的话,观众根本没时间看演员。」
「那等于是本末倒置。」
「没错吧?所以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就台词本身做一定程度的修改。然后我想了这样的方式──」
他说完从剧本下方拿出笔记本。
那是现在很罕见的直式书写笔记本,感觉颇有古风。来栖把笔记本递给仁,仁只好打开来看。这本似乎也是《拔毛夹》的剧本,不过……
民部:「哎呀,挑别人毛病都很清楚。我民部戮力为公,日夜审讯盗贼,如此忠臣竟被称为胆小武士,你有何证据?」
玄蕃:「遗失传家宝就是证据。身为保管者,传家宝既被偷走,实属大疏失,理应切腹谢罪才是忠臣。称你为胆小武士有何错?」
民部:「这个……」
玄蕃:「请果断切腹。」
民部:「这……」
玄蕃:「请。」
「……你刻意用接近现代话的方式来写?」
「嗯。这点程度的话,应该不至于破坏戏剧的氛围吧……」
是吗?仁思索片刻,但还是要念出来才清楚。他在口中喃喃念出玄蕃的台词。他以前在年轻演员的研究会中,曾经演过《拔毛夹》的秀太郎一角。
「身为保管者,传家宝既被偷走,实属大疏失……大疏失感觉不太顺。我会想要说『不虑』。不过,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原本台词的缘故。」
「嗯。」
「民部说『挑别人毛病都很清楚』,这句也改过吧?原文是什么?」
「呃~」来栖看着脚本回答:「人之一寸,身之一尺。」
「没错,就是这句……这是谚语?」
事实上,仁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对于自己饰演的角色台词或是和自己对话的角色台词,他会彻底查清楚,但却忽略了这句台词。他脑中闪过「糟糕」,不过来栖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拿出另一本笔记本说:
「这是谚语。呃,原本应该是『人之一寸,我之一尺』。意思是说,别人的缺点即使只有一寸也看得到,但自己的缺点即使是一寸的十倍,也就是一尺长,也还是没有发觉。」
「哦,所以你才改成『挑别人毛病都很清楚』。」
「是啊。其实我很想直接套用这种谚语或惯用语,应该会满有气氛,可是观众听不懂就没用了……」
歌舞伎使用独特的语言、独特的台词朗读方式、独特的发声。
第一次听到的人不可能听懂台词。即使是仁,以前每次拿到新的剧本,也要查字典记下读音与意思;到现在有时碰到不太常上演的剧目,也得重复这段过程,更何况是对歌舞伎没兴趣的高中生。要用「都是日语」为由要他们理解,根本强人所难──所以仁放弃了。对于因为学校活动而来看戏的学生团体观众,他已经放弃要他们理解与欣赏。当然,他还是会希望即使只有少数人,也有人能够明白歌舞伎的乐趣……
来栖说:「我希望观众能够尽可能理解内容,和我们一起享受歌舞伎的乐趣。」
他那双大眼睛有些充血。看来他说自己睡眠不足是真的。
这家伙没有放弃。
仁早就放弃要和同世代的人分享歌舞伎的乐趣,来栖却没有放弃。他大概也不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