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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遭到自己无法理解的语言质问时,似乎会产生恐惧。
在这之前,刀真因为害怕被排挤,在学校绝不会使用英语。他的日文程度足以进行日常对话,读写方面也因为比其他人用功而没有问题。但他生长在英国,在英国度过的时间又比较长,因此想要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时,便会自然而然使用英语。再加上这里不是英国,听的人并不了解,因此他连连说了许多母亲听见一定会狠狠教训他的单字。
就结果而论,霸凌停止了。
欺负他的同学似乎认定刀真为「让他生气会很麻烦」的对象。刀真则告诉母亲和外婆,经过谈判之后获得对方理解。
在那之后,他在日本的生活大致算平稳,虽然周围的人依旧会对他说:「混血儿真好。」「真羡慕你鼻子那么高。」「会说英语很有利吧?」每次听到这种说法,他心中就感到不自在,只不过一一反驳太麻烦,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为什么大家觉得混血儿理所当然会说两种语言?不论是混一半、混四分之一,有很多人只会说一种语言。会使用两种以上的语言,单纯只是因为学习过,刀真自己也非常勤奋地练习写汉字。如果想要成为双语人士,从现在学习就行了,一点都不晚。
总之,危机总算度过。
在那之后,他又在英国住了几年,但仍不擅长辩论。
面对习于辩论的英国人,他便会屈居劣势,就好像拿著一把刀去挑战身穿厚重盔甲的对手,对方不会轻易被砍伤。然而,如果是面对日本人,对方几乎等同于赤手空拳,这下子就变成刀真占优势。当他了解这样的结构,在日本的时候便会强烈主张自己的意见。
「可是我仍旧是蝙蝠。」
刀真对来见土比的唐臼这么说。唐臼讶异地问:「蝙蝠?」
「《伊索寓言》的蝙蝠。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从前从前,鸟类和兽类起了争执。当时蝙蝠对鸟类说:『我是你们的伙伴。看,我有翅膀。』又对兽类说:『我是你们的伙伴。看,我的脸和身体属于兽类。』不久之后鸟类和兽类和解,蝙蝠被双方认为是卑鄙小人,因此再也没有动物理会它……就是这样的道德寓言。」
「哦。不过蝙蝠是哺乳类吧?对不对?」
唐臼询问坐在膝上的小猫。和猫玩耍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幸福。没有眉毛而给人可怕印象的脸上,带著几乎要融化的笑容。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确立自己的身分认同。」
「这样啊。」
「英国人和日本人……莎士比亚和歌舞伎……我到底属于哪一边?」
「你想得太复杂了。」
「是吗?」
「属于两边不行吗?」
「母亲也这么说,但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拥有两边的特点。在社团里,我的确很积极提出各种主张……但那是因为我没有自信。由于我很努力地背过弁天小僧的台词,所以被分派到其他角色就觉得胆怯。」
刀真叹一口气,躺在原本坐著的床上。弹簧床晃动,天花板映入眼帘。
「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石桥刀真吧?老爸是英国人,老妈是日本人,不知道为什么迷上歌舞伎,会论述自己是什么人感觉有点烦──这就是你吧?」
「这样听起来,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大部分的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啊,对不对?」
土比发出「喵~」的回应,唐臼露出微笑。
「……不过,渡子倒是挺特别的,很少遇到像她那样扭曲的人。」
「的确,我们车头车尾被她骗了。」
「彻头彻尾。」
「彻头彻尾……没错,我彻头彻尾被她耍得甜甜圈。」
「等等,你说被她耍得怎样?」
「说错了,是团团转。我们被耍得团团转,结果答应要一起杯葛。可是,你起初不是反对吗?为什么改变主意?」
「……」
唐臼没有回答。他似乎不是装作没听见刀真的问题,而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不用现在告诉我。」
刀真起身对他说。
「等到有一天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吧。就算你永远不说也没关系,这种事不会撼动我们的友谊。」
「……你说话老是这么戏剧性,真受不了。」
唐臼皱起眉头。这时小猫爬上他的身体。或许是因为被猫爪刺痛,唐臼稍稍缩起脖子。他的脖子很修长。
「这点你就认命吧,我是用莎士比亚作品的日译本学习日语的。活下去或死亡,这正是问题所在……啊,时间快到了。」
「嗯。」
两人都站起来。
在留下不愉快回忆的《白浪五人男》社福中心公演之后,由于适逢期末考,社团活动暂时停止。现在他们考完了,正处于休息期间。
期末考最后一天,远见老师找了刀真、唐臼和水帆。
他们原本预期会遭到严厉斥责,前往生物准备室后看到指导员也在那里,就是从毛怪变身为帅哥的生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