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祖父隔著纸门要求,仁的母亲千代子便以温柔的声音回答:「好的。」不久应该就会送上没有冰过的麦茶。
「我有些担心。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妥,不过你比你父亲更有天分。不仅脑筋好,动作也很俐落。」
「没这回事。」
「你先听我说完。你父亲当然也是很好的演员,不过他大概不适合这个业界吧。现在想想,我觉得那也无可奈何。」
「……是。」
仁的父亲在三十八岁时放弃当演员。对外说明的原因是生病,而这也不算谎言……不过他罹患的是心病,因此无法再站上舞台。
「他曾说了跟你一样的话,说想要成为和我一样的演员。但是,他没有那么灵巧……所以大概承受了太大的精神压力。」
「我没有问题。」
祖父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点点头。这时麦茶送来了,祖父拿起白木盘上的玻璃杯,以琥珀色的液体润喉之后继续说:
「你是个很灵巧的孩子,不仅如此还很努力,也理解我们家的『型』。虽然仍不算成熟,但只要不懈怠地继续练习,身体应该就会记住……问题是在那之后。」
「……您是指……我只能按照『型』演出?」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祖父虽然立刻否定,但仁心中产生极大的不安。
歌舞伎是「型」的艺术。剧目、角色、舞踊,一切都有「型」,各个家族也有长年传承的「型」。歌舞伎演员的个性是沿袭著「型」并以其为基础而发挥的。
型是如此重要……但只有型,无法成为名演员。
「破型」有时是具有正面意义的用语,这是指打破──亦即破坏自己的定型。只有懂「型」的人才有办法打破「型」;只有懂「型」的人才有办法创造属于自己的新「型」。破坏与创造都是艺术的泉源。
「你是继承白银屋血统的孩子,不会永远是只有『型』的演员。不过,这一点是没办法教的。我可以教你很多『型』,但是在那之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也就是所谓演员的个性。这是有点深奥的话题,不过你应该懂吧?」
「是的,我懂。虽然懂,可是很难。」
──身为演员的存在意义。
为什么要当演员?为什么要站上舞台?为什么生存在这里?
「若是如此轻易就明白,那也有问题。一般来说,应该会等年纪更大之后才碰到这道墙,不过你的天分太高,大概在二十岁之前就会撞上这道墙。」
仁感到背上的汗水变得冰凉。
「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祖父苦笑著回答: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没办法教的。你必须自己思考该如何越过那道墙。到时候能成为武器的,就是过去的经验。」
「也就是过去练习的量吗?」
「不是。」
「那是什么样的经验……」
「是一切。」
祖父拿著还剩半杯麦茶的玻璃杯如此回答。
「是你过去生活中经验的一切,是你人生的经验值。仁,你有点太过热衷于练习,我希望你多拨出一点时间体验其他事情。」
圆滚滚的水滴滑落琉球玻璃杯的表面。虽然只有一滴,却在白木盘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仁感觉这个痕迹似乎也扩散到内心深处,无意识地按住浴衣领口。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他正想问,突然惊觉到,像这样事事都要请教师长,就已经不行了。祖父要告诉他的是,在祖父不在的地方……也就是在练习场与舞台以外,他做了什么?培养了什么?这才重要。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
仁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苦恼,但祖父苦笑著对他说:
「时间还很长。你上了高中,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累积戏剧以外的各种经验。简单地说,你只要稍微像个年轻人一样享受乐趣就行了。」
祖父缓缓从座垫站起来。
仁目送著离开练习场的祖父背影,好一阵子无法离开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