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朝满面怒容的丹羽学长说出实话。
丹羽学长抽搐著脸颊低吼:「无聊……?」我知道他正紧握拳头,很担心会被他揍。我虽然害怕,但还是继续坐在原地,这不是出于不愿逃跑的气概,而是因为脚麻了动弹不得。既然无法动弹,我也别无他法,只能豁出去地说:
「那种想法实在太落伍。男人不强就没有价值?又不是拿著石斧追逐长毛象的时代。基本上,如果人类的价值是凭体力或臂力来决定,那不论是艺人或政治家,全都会是些肌肉发达的家伙吧。」
「强也有精神上的意思。强韧的身体能够孕育坚强的心灵……」
「那可不一定。」
我迅速反驳。
「比如说,正在对抗病魔的人必须具备坚强的精神。即使身体孱弱,也有心灵很坚强的人。当然亦有相反的情况。」
「这……」
「强或弱、胜或败,以这种标准衡量自己,不觉得压力很大吗?学长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也算强,但是在我看来很无聊。应该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才对。」
我边坐立不安地动著双脚边说话。脚好麻,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丹羽学长低头问我。他的长浏海滑下来,几乎遮住整张脸。
「既然这么说,那你就告诉我,什么是重要的事情?」
「呃,那么困难的问题,我也……」
「你说得好听,却没有结论?给我负起责任!告诉我!对男人而言,对人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丹羽学长猛地抬起头,用力推我的肩膀。我因为脚麻,毫无抵抗能力,发出「呜嘎咿」的怪声,差点往后跌倒,幸亏蜻蜓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我。但血流恢复的双脚宛如电流通过一般,感觉好像有电鳗从脚的内侧放电。
「好、好麻麻麻麻……」
「快说,来栖!」
「麻麻麻……开、开心麻麻麻麻……」
我边扭动身体边努力试图回答。我不清楚太深奥的道理。对人类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种问题属于哲学或宗教领域,一个十六岁男高中生如果回答得出来,那也太扯了。我直到最近都以为决定罗马教宗的「Conclave」是比耐力的意思(注13:◆ 教宗选举时枢机主教所召开的秘密会议「Conclave」日文念成「Konkurabe」,音同日文的比耐力「根比べ」。),看报纸时还不解为什么要跟外来语一样写成片假名。如果让这种人谈论人生,一定会遭到天谴。
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想得太复杂。
只要过著普通的生活,就会找到答案。只要自然行动,就会找到答案。
「只、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我瞪著在一旁偷笑的蜻蜓,如此回答。哇,住手,为什么要戳我的脚!不要碰那里!
「只要开心就好?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
不行了。我终于把脚伸长,坐姿放松之后,紧绷的情绪也同时放松。说好听是变得轻松,说难听就是自暴自弃。我继续说:
「对我来说,开不开心是很重要的事。只要开心就能拚命努力,或者应该说,我根本没办法做不开心的事,因为我没那么大的耐性。所以,如果丹羽学长觉得练格斗技很开心,那也很好。你如果很喜欢『很强的自己』,比日本舞踊还喜欢,我就不会继续纠缠不休。」
可是──我抬起头看丹羽学长。
「学长,你喜欢跳舞吧?」
有一瞬间,我感觉到丹羽学长退缩了,但他立刻以凶狠的声音说:
「少在那边自以为!我从小就一直被迫跳舞,早就厌倦了。」
「说谎也没用,我看到了。」
「你、你看到什么?」
「我之前四处寻找学长的时候,在体育馆后面看到了。那里不是有园艺社架设的紫藤花架吗?虽然花季已经结束……我看到学长在紫藤花架底下。」
「……什么?」
丹羽学长稍微紧张了一下。
「二年级体育课的武道项目是剑道吧?学长当时拿竹剑代替紫藤枝,一开始背对著我,接著往左转又往右转……」
现场当然没有音乐。
但是当一阵微风吹过,紫藤花随风摇曳时,我听到不可能听见的长歌。
──戴上漆斗笠,隔绝目光……
「那是《藤娘》。」
我果断地说。
《藤娘》是歌舞伎很有名的舞踊剧目,内容是藤花的精灵跳著优美可爱的舞。丹羽学长睁大眼睛,默默看著我。
「虽然只有片刻……可是动作非常流畅美丽。学长或许只是不经意地做出那些动作,因为看到紫藤花架、肩上刚好扛著竹剑,脚就自然而然动了。当时的舞蹈就是这么自然,我可以了解到这段舞已经深深浸透到学长体内。学长说讨厌跳舞一定是谎言……可是,学长为什么说你不跳了呢?」
我的双脚已不再发麻,便用膝盖爬向丹羽学长。学长把脸转开,似乎思索著该如何回答,但我先开口: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