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耳朵几乎发麻的寂静,充斥着谒见厅。
哈尔特根公国——格兰森城内。
这里已非时至昨日的景象。格兰森城谒见厅特征是质朴刚健到可说是毫无风趣……而现在谒见厅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弄破了好几处,柱子也倒了好几根,随处可见大量破坏的痕迹。在这俨如废墟的空间里,则有半透明——如玻璃般的结构物丛生,像墓碑一样林立着。
那些结构物散发着如心跳般忽强忽弱的萤蓝色光芒——却没有半点声响。
就时刻来说,现在应该是黄昏时分。然而,盈满现场的却是静夜里的气氛。
“………”
每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来,沉重不已、坚不可破的寂静横亘在这个空间里……寂静到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觉得很刺耳。每个人都被困在这无声的区域里,没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
在这个静谧的异样情景里——一名男子伫立于正中央。
如果从外观来看的话,他应该是个……刚步入老年的身材魁伟男子吧。
不敢断言的原因,是因为这男人在稍早之前还是个少年、青年,以人类绝不可能办到的速度成长着。至少在场的每个人应该都明白,就算把常人的标准套用在这个人物身上,也没有什么意义。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这个男人,过去曾持续操控战乱,颠覆这个世界。
先前出自他口中的话语,若真的句句属实,那么他即是俯瞰这世界的超然存在——受“神”差遣,仅为了让战争绵延不断而活了超过千年之久的怪物,也是建立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的魔法文明基础,使魔法蔚为发展的人物。
既是大贤者,却也是大魔王。
与这些称呼相符的存在。其存在已达到传说或神话的境界。像他这种怪物,光只是存在于此处,就已经足以从根本动摇他们的常识了。
“………”
该问的问题堆积如山。
却没有半个人要发言。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面对眼前这些太过超乎常识条理的事情,他们恐怕连单纯的优先顺序,譬如首先该问些什么,都变得无法判断了吧?
世界是个牧场,而自己只不过是被圈样在其中的家畜罢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挣扎、愤怒、喜悦、悲伤,以及他们的生老病死、悲喜交集,全都只是献给神的供品罢了。被人这么告知之后,当然会有种空虚感,觉得自己所凭恃的一切已全部崩毁。
不过……即使如此——
所有人的脑海里无疑都充斥着一个疑问吧。
破坏殆尽的天花板的彼端,是广阔的黄昏色天空。
而在彼处,宛如遮蔽住整个天空的巨大“人影”——正粉碎成千丝万缕,并慢慢地散开,逐渐溶化消失在西沉太阳的慵懒赭色之中。
阿图尔.贾兹说那就是“神”。
正确来说,那道黑色影子——正是如字面所述的“神之影”。
而〈禁忌皇帝〉则使用活生生的魔法机杖——妮娃·莱妲,并消耗收集自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的魔力,即全人类的精神波动,然后执行了魔法,杀死据说位于这个世界“外侧”“神”。
这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巨大的人型影子仿佛从遥远的高处俯视着一样,覆盖住整个哈尔特根公国——甚或这整个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而如今它正化为片断,慢慢地消失。
然而——
——就这样?真的吗?
想必任谁都这么想吧。
未免也太简单了。
太过突然了。
俯瞰这个世界,借由吸取人类喜怒哀乐之波动而活着的——“神”
应该有很多人都是以宗教上的概念,或是以形而上的概念在谈论“神”吧。人类这种生物,为了让自己接受世间的不合理或不平等,总是想要亲眼见识位居头上、超越一切的存在。
然而,究竟有多少人曾经明确意识到它的实际存在呢?
神或许存在。神或许不存在。
就算只有这点程度的认知,人类也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只在自己方便的时候,把神当作祈祷的对象——或当作诅咒的对象来认知,便已足矣。
没想到那个神就实际存在于自己的头上,把他们圈养在这个名为“世界”的牢笼当中——
不仅如此,甚至还改良品种,创造出感情更为激烈的生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几近于零吧。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这个事实摊在每个人的眼前后,每个人无不呆然。
虽然想向“神”本身质问这件事情,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又太过遥远,也来不及询问,它就已经被阿图尔·贾兹的“诛神”术式杀死了。
神已经死了。
但,这是真的吗?
凡夫俗子至今都没能确认出神是否实际存在,对这样的平凡人而言,根本没有办法辨识贾兹皇帝的宣言到底是不是事实。
这该不会全都是阿图尔·贾兹一手策划好的骗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