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话 狼或人

──」

  「────爸。」

  听见那努力压抑著情感的呼唤声,雷欧纳德公的表情为之冻结。他以快坏掉的人偶般缓慢僵硬的动作转身面对房门处。在入口处有一只巨大的野兽。以双脚站立的他只有四肢的形状近似于人类,浑身漆黑兽毛在火光中泛著光泽。而他高举的手中正握著一个圆底烧瓶。就像是装在瓶中的模型船一般,远比烧瓶入口大上许多的心脏浸泡在烧瓶中所剩无几的血液内,挣扎般规律搏动。

  「……你这家伙……雷纳德……」

  「爸,我从他口中知道了一切。我现在知道爸骗了我,也知道我其实不喝人血也不会死。也知道了……爸并非为了我才不得已只好杀人,就只是……就只是利用了我。」

  「住嘴、住嘴、住嘴!你当时不也是同意为了让自己活命而杀死别人?但你现在知道不是了,就马上要背叛我?你觉得父亲死了也无所谓?什么?你自己明明就不想死,让我去死就没关系?真是无情啊,你这恩将仇报的家伙!」

  「爸。」

  「我这么多年来好心养你这头怪物,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们全都给我认清楚自己的身分!我、我可是……!」

  胡乱挥舞著刺剑,雷欧纳德公嘶吼著。那张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抹过去那贵族般的从容。依然将菲莉紧抱在怀中的库施那对雷纳德问道:

  「小鬼头你打算如何?现在那条毒虫的心脏就在你的手中。」

  雷纳德的视线转向烧瓶。随著他的手掌颤抖,里头的心脏也像是跳舞般摇晃。目睹自己的心脏撞上瓶壁的情景,雷欧纳德公睁圆了双眼。

  看著那彷佛缺氧的鱼一般不断开阖著嘴的难堪表情,雷纳德咬紧了牙,高高举起手臂。然而烧瓶却没有自他的掌中脱离。无论他再怎么挥动手臂,他的指头始终不愿意放开烧瓶。雷纳德最后放弃挣扎,粗暴地放下了手臂。就在这瞬间,雷欧纳德公拋下了刺剑,不顾一切地冲向雷纳德。

  「啊!」

  他从雷纳德手中夺下了烧瓶,一口气跑过了地下道,沿著井中螺旋阶梯往上方逃离。库施那咂嘴,就要伸出追踪的黑影。但他突然改变心意般停止了动作。他那双长耳朵左右摇晃,理解了什么似的浅浅一笑。

  「城的背后是山壁吧。那要逃走就只能从正门穿越森林……既然这样,也无所谓了吧。」

  「停下来!不可以这样!」

  菲莉突然尖声叫道,自库施那的怀中钻出。她跑到正搔抓著自己脸庞的雷纳德身旁,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尽管钩爪从脸颊上拉开,他也毫无反应。雷纳德任凭脸颊不断喷溅著血液,注视著少女的尸体。

  面对遍体麟伤,痛苦神情永远凝固在脸上的少女,他愣愣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我不知道,居然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法……这不是真的……」

  「你没来过这个房间吗?」

  「我把女孩抓来城堡后就交给父亲……这、这不可能,但是……这全部都是我……我决定为了自己杀人,才会变成这样,是我──」

  雷纳德当场跪地,他用颤抖的巨大手掌包住野兽模样的头部。锐利的尖爪陷进了黑色毛皮底下的肌肤。脸上流淌著鲜血与泪水,他害怕地将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壮硕的身躯在惊惧中瑟缩。他彷佛失去理智般不断重复著后悔与恐惧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我不想死,对不起……对不起……」

  菲莉缓缓抚摸著他的背。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的谢罪。

  雷纳德的哭声在房内回响,迟迟不散。

  * * *

  小心翼翼地将烧瓶揽在怀中,雷欧纳德公策马飞驰。

  心脏强而有力的规律搏动为他注入勇气,他沿著林间道路赶往村庄。在幻兽调查员向国家报告前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打算在那之前在别墅清点财产远走高飞。若要办到这些事,首先最重要的还是血。

  在村里掳走补给用的小孩子后踏上旅程吧──他如此下定决心。虽然他特别喜欢少女的鲜血,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挑剔了。他也十分明白,有时为了活下去也需要做出妥协。

  在早晨已近的森林中有如一阵风奔驰,他重振不择代价的求生意志。

  「我才不会死……没错,我才不会死……我会活下去。把所有的贱民当作垫脚石,永远活下去。」

  雷欧纳德公以那蛞蝓般的厚舌濡湿乾裂的嘴唇。他一甩马鞭,驱策马更加快步伐。但是,当他看向早晨已近而染上一层淡蓝色的道路前方,他不禁皱起眉头,连忙停下马。

  白色道路上躺著一具狼尸。

  头部被猎枪打碎的狼四肢僵直,显然已经丧命。为什么白天狩猎时的尸体就这么弃置在道路中间?因为领民的怠惰而咂嘴的同时,雷欧纳德公熟练地操纵缰绳,命令马匹跃过尸体。他再度被迫停下。

  白色道路上躺著一具狼尸。

  胸膛被射穿的狼伸长了舌头,露出痛苦的表情。雷欧纳德公打了个冷颤,抬起脸。于是他看见了,在弯曲的道路前方,像是路标般每隔一段距离就摆著一具狼的尸体。目睹那异样的情景,雷欧纳德公为之屏息。下一个瞬间,马有如发狂般剧烈挣扎将他甩下了马背。一屁股跌在地面上,雷欧纳德公不由得惨叫。

  「唔啊!啊,喂!」

  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声,有如一阵风般奔驰离去。手撑著发疼的腰,雷欧纳德公只好改以步行前进。胆战心惊地跨过路上的狼尸,他瑟缩著背一面前进一面紧张兮兮地扫视四周。但是他突然间震惊地停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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