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
如果白人到来时,自己将这群不速之客当成「使徒」般消灭,是否就能避免眼前的惨剧发生呢?自己是否对「不干涉人类社会」这项铁则过于固执,反而导致该守护的人类社会因此毁灭呢?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们……」
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就算后悔也没有用。
「我们……是否就算面对双臂抵挡不住的波涛,也该尽力去阻止呢?」
即使晓得自己力有未逮,依旧无比后悔。
「你的决定没有错。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支持你的判断。」
他们那理应用来守护大地的异能,是如此的无力。
「继续思考吧。想想我们的沉默究竟有无意义。」
跟白人一起来此的火雾战士们,有试着安慰他们。他们这么做多数不是因为温柔,而是害怕那闷烧的感情有一天会无法挽回地爆开,逼得「四神」们出手。
尽管如此,「四神」依旧恪守自己身为异能杀手的责任。
因为那些恶灵——「红世使徒」并未考虑过他们的事,依然在这片大地上蔓延。他们默默地继续扛起重要的使命、负起身为神与神官的职责,守护世界的平衡。
然而,大地也变了个样子。正确地说,是在这场死亡灾祸中一点一点地改变了。
互相接触的世界,开始融合。
闯进大陆中・南部的白人并非移民,而是征服者。
换言之,他们的目的是在这里取得黄金与奴隶,藉此衣锦还乡(部分原因在于本国担忧远方出现新兴贵族,因此不太喜欢看见当地居民将土地让渡给个人)。所以他们粗暴野蛮,而且直截了当。另一方面,由于刚开始侵略时,本国鼓励白人与当地的贵族阶级通婚,是故他们毫无顾忌地与印地安女性交合,许多混血儿因此诞生。
「我们应该让这些灵魂乘上自己的守护之翼,遨翔于时代的天空中吗?」
此外,由于印地安人口因传染病激减,白人便从非洲大陆引进了许多黑人奴隶,作为替代的劳动力,更将人口生意当成产业之一,与体制结合。结果,黑人与印地安人之间也好,白人与黑人之间也罢,甚至是混血儿彼此之间亦然,血统的混合愈趋复杂……不知不觉间,大地上出现了只存在于此处的新人类。
「没什么应不应该吧。难道能因为看不顺眼就抛下他们吗?」
征服大陆中、南部的白人的本国,数百年来早已习于和相异人类作战,更因早与黑人奴隶有所接触,因此他们面对住在这块大陆上的不同人种时较无忌讳。虽然「血统纯正」的观念让混血儿即使有白人血亲也无法享受特权,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们的存在本身便已具有意义。
「咦……这、这太过分了……做不到……我做不到……!」
双方接触逾百年后,白人的方针已经由征服转为定居,然而支配阶层依然由纯种白人所占据。相对地,支撑农园、矿山等地的劳动力,以及都市地带的杂役,则由持续增加的混血儿担纲。当殖民地社会成立并确立后,这些混血儿虽然和印地安人与黑人同样,在身分、职业、服装,甚至是教会礼拜等各方面遭受差别待遇,却依旧形成了一种稳固的阶层。
「先师啊。我们在风雨中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根本。请您务必指引——」
判断基准产生皲裂的声音,传到了苦恼的「四神」灵魂之中。
自己尽力维护平衡的世界、自己从恶灵手中保护的大地,已经变了一个样子。他们的信念愈是坚定,根干异变带来的扭曲便愈加深刻。
走投无路的他们,前往尚为人类时的集合之处「大地的心脏」——在那水脉畅流的地底洞窟中,询问正等待着身躯消灭之时到来的先师「宇宙的心臓」该如何自处。
精神的磨耗与衰微,使得先师早已形同一具皮包骨的木乃伊。他既未睁眼也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滔滔不绝地晓喻弟子们。
《 我的四名弟子啊 西沉的太阳 无法给汝等任何指引 》
「——我等 已失去了 照耀一切的光和热——」
等待契约解除之刻到来的「魔王」,就在他掌上那开了个圆孔的徽章型神器中相伴。
《 指引已无必要 汝等 已然 知晓一切 》
「——汝等 乃真人 乃明白一切真理之受托者——」
这位伟大的火雾战士,过去被称颂为「掌握天空的黄金」,但当年那威风凛凛的面容,如今已看不见丝毫痕迹。他现在的样子,只像具轻轻一碰就会崩溃的干尸。
即使如此,对于「四神」来说,他依旧是在身为人类的自己迷失时,指出异能杀手使命所在的恩人。在自己熬过漫长严苛的修行,并为继承了守护大地之「神」的衣钵而欣喜时,师父更露出了那仅此一次的微笑。
《 悲怒 喜乐 苦悔 安憩 凡有它们之处 即为使命所在 》
「——汝等 会做出选择 我等 明白此事——」
「四神」感受到,先师正结合精神的残渣,挤出那最后的声音。
过去,为了一见大地尽头而持续漫步的坚强旅人,正面接下这些言语。
过去,以双耳拾取远近生死哀嚎的海女,不停地掉下比平常更多的泪。
过去,继承了消灭恶灵之秘法的咒术师,只是不发一语地伫立在原处。
过去,为了挣脱枷锁不惜自断右足的王子,加深了那离不开脸上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