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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他是只动膝盖以下的部位,拖著身体过来。我瞪大眼睛,心想又不是蜈蚣。他蠕动著往这边靠过来,显然是朝我前进。为什么?我完全没见过这个人。他很年轻,但眼睛直视天空。这名青年蕴含著一种与行动不搭调的阳光感,面带微笑地朝我爬过来,这种模样让我战栗。
既然我不认识这个人,那么这种怪事多半就是因为……
他集周遭的瞩目于一身,在我面前停下,然后……
「果然待在附近啊,上半身。」
脚指著我这么说。这已经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畴,但就是脚在说话。男子腿上长出的灰色脚,把拇趾摇得像指挥棒一样,发出声音说话。我的理解已经跟不上,但对方说这几句话的对象,以及答话的人,都是异形。
「好久不见啦,下半身。我一直觉得坠落下来的是你呢。」
从衬衫下露出来的异形,也不顾忌旁人目光,展开了对峙。对方虽然没有脸,但他们彼此似乎认识。听到他们互称对方为上半身、下半身,让我隐约察觉到他们的关系。
原来从我肚子里冒出来的异形会只有上半身,理由就在这里啊。
只是即使猜到,我被这种异样感觉震慑住的情形也并未改变。我只想拔腿就跑。
「虽然飞到这个行星来的,似乎不是只有我啊。」
脚似乎远比我这边的异形轻佻。他到现在仍然仰天微笑说话,与那种阳光好青年给人的印象很接近,所以说话口气会根据寄生宿主的知识而改变,这点似乎是真的。
「你似乎找我有事。」
「不用说也知道吧。赶快丢掉你那边的寄生体,过来我这边。」
脚朝我招手……说脚在招手也很奇怪,但他就是弯起脚踝,做出要人过去的动作。事情发展太快,让我完全跟不上,但我又无法逃走。
无论蝉鸣声还是旁人的视线,就连夏天的暮色,都让我觉得隔在一堵墙壁后面。
「哎,我想也是啦。」
以异形而言,她这句话说得很不乾脆。我本以为她只会用不带丝毫情感的方式说话,有时却会突袭似的,在侧脸上露出很有人味的反应。
异形像要甩掉阴沉的表情,往上看著我。
「转身快跑,立刻逃走。」
「什么?」
「叫你快点。」
异形不耐烦地又催了我一声。我被异形的情绪震慑住,这是我第一次被她以情绪撼动,反而为此动摇。说是反应慢了,但我也只迟疑了一秒钟左右,但异形看到我这样,更改了方法。
「没办法,虽然我是觉得还太早了。」
异形噗通一声沉进我体内。然后我迫切感受到在我躯干内潜行的异形蠕动著往上爬,「呜、哇、咿、咿、咿!」的大叫。这个钻过内脏间缝隙冲上来的东西,丝毫不减缓势头,一路冲进脑里。
被人在脸上钻来钻去,让我觉得想吐,但我注意到知觉缩小了。这种感觉的真正来源在四肢。四肢完全无法自由活动,手脚仍然沉重,但还是动了。就像被某种透明的事物推著走似的,擅自以生硬的动作不断活动。我直视四肢,当场连话也说不出来。
感觉就像有几十根手指抓住我的嘴巴与眼睛,夺去我的自由,所有的行动都受到束缚。生硬的动作就这么慢慢变得顺畅,于是展开了一段飞奔。就在正前方的仰躺男缩起灰色脚的同时,我遵从一种不属于我的意志而开始奔跑。我从右侧的一整片陨石坠落现场飞奔而过,也不怕受伤,就冲进正面的树丛。想也知道这样会痛,速度却完全不放慢,所以树枝深深划进露出的手臂。脑袋里的这家伙想说不是她的身体,就给我胡搞瞎搞。但即使想抱怨,背后却不停传来沙沙作响的爬行追赶声,刺激我的恐惧。在这些声响的刺激下,内部决定再把运转速度加快,这时我已经连意识都变得朦胧。
人死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意识渐渐朦胧吗?还是说,会感觉像是倒栽葱摔进黑暗深渊呢?
不知不觉间,我人已经在半山腰上,手和膝盖撑著地。四周有著树木围绕,展开左右夹攻的蝉鸣非常吵,感觉就像用声音殴打我。我已经不只是扫兴,甚至觉得快发疯了。汗水就像下雨一样,从自己身上滴下,在地上滴出了黑色的水迹。沿著身体流过的汗水,也都湿润地溶进刚刚弄出来的许多细小伤口上。
说是山上,但我抬头往四周一看,就看到墓园的边缘,所以要下山应该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手脚。我必须先确定我是凭自己的意思将手撑在地上,还是至今仍然被操纵,才跪在地上。
从手肘往下震动,手臂缓缓的往旁边移动。
「……动了。」
一意识到这点,就觉得手指发麻,我连连甩动这只手。然后握起拳头,确定能够用力。确定恢复正常后,我就松懈下来,也不管自己人在泥土上,就这么软倒在地。我往地上一躺,发现或许是因为山上晒不到太阳,泥土坚硬又冰冷。但我的腹部有塞著异物的感觉,搞得我马上又坐起身体。这个冒出来的异物,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异形。
现在我对她那亮泽的皮肤与头发,产生的是恐惧与一抹的怒气。
「你……控制我了吗?」
「要是不快跑,就会连著你一起遭到捕食了。」
异形垂著头,始终面向下方回答。换做是平常,她会立刻把背挺直,恢复正常,但这次她一动也不动。
「都移动了这么远,应该不要紧吧。」
异形做出按住额头的动作。像这样异形明显表达难受感觉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异形也有「感觉」这件事,让我暗暗吃惊,而她难受的情形,也